冷宫东配殿,自从上次和窦昭昭见过面后,刁氏已经连着好些时日提不起精神,以至于膳房送来的膳食几度都原模原样地带了回去。
她做的更多的,是痴痴的望着门扉,期盼着能踏出这座几乎长了霉的院落。
这两年来,她的心高气傲几乎要被磨平了,从一开始盼着复仇,让所有陷害她的人……宗雯华、张贵妃还有窦昭昭付出代价,得到她本该得到的凤位;到刁家举家落败时,只想回到从前,从前她还是丽妃的时候……
直到后来,窦昭昭进了冷宫,看着悠闲自在、有恃无恐的窦昭昭,听着丽嫔步步高升的好消息,她的心已经被恐惧占满。
此时此刻,刁氏顾不上寒冷,坐在门槛处,呆呆地望着掉漆和破旧的红漆大门,某一瞬间,她甚至不求复位、不求荣华,只求从这个该死的冷宫里出去。
可随着日子进入滴水成冰的隆冬,雪下的一日比一日更大,别说姑母接她出冷宫了,就连慈安宫的宫女都不来了,仿佛将她彻底遗忘在了这里。
不过很快,灰袍的膳房小太监提着好几个沉甸甸的木盒进来,给冷寂的冷宫添了一丝人气。
小太监显然对这个给冷宫送吃食的苦差事很是不满,看都没看刁氏一眼,将木盒随手丢在屋檐下,依次放下就要离开。
刁氏没什么胃口,随手掀开盒盖,下一秒脸上的神情就变了,含着怒意,叫住了小太监,“站住!”
小太监正抖落身上的雪花,动作顿了一瞬,等回头瞥见是她,又自顾自地忙活,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刁氏豁然起身,指着食盒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竟敢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我……”
“糊弄?”不等刁氏数落完,那小太监先不耐烦了,“刁氏,你不过是废妃,比咱们这些奴才还要低贱几分,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有挑三拣四的份?”
“你说什么?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不要命了?”刁氏气的柳眉倒竖,“我是废妃,可你别忘了,我的亲姑妈是当今皇太后,我有的是翻身的机会,而你,这个阉人,永远永远也只是个下贱的奴才!”
刁氏被激起了气性,挺直了腰杆,“我告诉你,待我回禀了姑母,定要狠狠扒了你的皮……”
刁氏说的疾言厉色,已经等着小太监跪地求饶,可对面的人却听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刁氏的怒容僵在了脸上,不明所以地望着小太监,随即更是火冒三丈,“你笑我?你竟敢笑我?”
刁氏本就脆弱的神经在此刻更是被刺的生疼,愤恨之下,她三两步上前,抬手就要打小太监。
只是她此时已经不是那个让宫人们畏惧的主子娘娘了,她的手轻而易举地被架住了。
见刁氏这样蛮横无理,那小太监也不客气了,脱口就道:“刁氏,你还做着太后娘娘能接你出冷宫的美梦啊?可惜呀,你的算盘打错了,太后娘娘是何等的眼明心亮,早早知道你这个亲侄女烂泥扶不上墙,将希望寄托在表外甥女身上。”
刁氏脸色一变,根本听不见小太监的羞辱,一把抓住了小太监的手臂,只问一句,“什么外甥女??”
“你撒开!”也不知刁氏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抓的小太监手腕生疼,甩都甩不开。
刁氏只直勾勾地盯着小太监,眼中几乎要迸出血来,“说啊!太后娘娘哪来的外甥女!??”
“昨儿皇太后娘娘做主替娘家妹妹认了丽嫔娘娘做干女儿,赐了刁姓。”那小太监只能如实道:“自然而然的,丽嫔娘娘就成了太后娘娘的表外甥女,这下子,宫里宫外那些攻讦丽嫔出身不够的都闭了嘴……”
刁氏的眼瞳剧烈地颤动着,脸色青白的像纸一样,浑身的力量仿佛也被抽走了,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姑母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的……”
自我否认的同时,窦昭昭的话却一遍一遍地在她的耳边回响,尤其是那句“谁能为她带来权利,谁就是太后娘娘的至亲”,宛如一道道重锤,敲的刁氏大脑一阵阵的眩晕。
“什么亲的表的,只要姓刁,记在刁家名下,日后丽嫔封妃、诞下皇子,刁家不就又有了倚仗和复起的机会吗?”小太监看着刁氏崩溃的模样,言语愈发犀利,专往刁氏的痛处上戳,“其实你应该高兴的,刁家的娘娘得宠,你不也有的光沾么?”
小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目光瞥了眼食盒,讥讽道:“指不定丽嫔娘娘开恩,赏你些好酒好菜,你就偷着乐吧!”
这句话恶狠狠地扎中了刁氏的心口,她死死地瞪着小太监,环目四顾,回转过身,随手抓起放在廊下的食盒,狠狠摔向小太监,“狗奴才!滚!”
小太监动作灵巧的躲开,食盒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提手折断了,盒身掉了好大一块漆,里头的饭食和磁盘四溅开来,摔的满地都是。
米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馊味,素菜更是已经隐隐结冻了,一口下去,牙都要崩掉了。
小太监似乎是嫌脏,站远了些,对她的不识好歹十分不满,重重一甩袖,“你既然不想吃,那就饿着吧!”
“从前你好吃好喝,那是慈安宫格外打点了,如今太后娘娘懒得在你身上再费心思,往后你也就配吃这个。”
小太监想了想,似乎还觉得不够,继续补充道:“就这些,还是咱们李总管顾忌着珍妃娘娘尊驾在此,吩咐膳房改善了冷宫的吃食,否则,你连这残羹冷炙都吃不上……”
刁氏再也承受不住了,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尖叫着道:“滚!!!”
眼看着刁氏理智全无,小太监终究也不是全无顾忌的,偏头重重地啐了一口,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