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敏考上了平城医科大,特意来派/出/所办理户口迁出,既然偶遇了昔日的手下败将,自然要好好炫耀一番。
当然,现在没有狗腿喽啰跟在她身边,她也不敢贸然对郑九儿出手,只是耍一耍口头的恶毒威风。一个是高中没念完的女混混,一个是小县城里金榜有名的女学霸,足够恶心人的了。
可惜,对面的郑九儿早换了一副心肝肚肠,不仅脸皮厚得很,还拨出点慈悲心思提前可怜了一下这位未来女医生的患者们。被这么恶毒心肠的人行医救治,病患们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她被石敏堵在户籍科的小窗口旁边,一面哼哼哈哈地敷衍,一面环顾了周遭一圈。不愧是派/出/所里,监控都是360度无死角。既然没有死角,那就更好办了。
娱乐圈里办事讲究个“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因为谁红不红这事儿有点玄学,河东河西的变化往往用不了三十年。有一夜爆红的,更有一夜顶流变成阶下囚的,所以,聪明人都知道给彼此留点脸面。
但是,秦依依不这么认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却又不敢下狠手的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对自己的实力没信心。因为不能保证永远屹立巅峰不倒,所以才要对敌人手下留情。可是,如果你的敌人足够弱小,这脸面也就不用留了。
“郑九儿,你什么态度?听不见我说话吗?”
石敏推一推酒瓶底的厚镜片,眯眯眼翻上一翻,很不满意郑九儿的敷衍态度。她直觉一阵子没见,这个郑九儿从模样打扮到言谈举止都有了些变化,但她占惯了便宜,压根没想过郑九儿能够翻身农奴把歌唱,只志得意满地继续讽刺:“喂,别以为退了学还有梁大鹏保驾护航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反正大家都要去平城,到时候想见个面、找个茬还是很容易的。你懂的吧?”
呵,占便宜还没完了。
秦依依咬咬牙,心里已经把那嘴上没把门的梁大鹏骂过了一圈。不过,她倒是因此想起了一件趣事来。
这位石姑娘虽然心狠貌丑,但耐不住心里住着个文青范儿的小公主,尤其向往白富美和小混混对抗全世界的叛逆爱情。一来二去,向往的对象就锁定在了梁大鹏身上。
虽然小混混不够飒,白富美也不够美,但石敏的心却真地牢牢挂在了梁大鹏的身上,也进而对郑九儿更加嫉恨了。
秦依依心里盘算过一遭,打算速战速决。
“石敏,梁大鹏托我给你带句话。”她往前走上两步,完全不介意对方鄙夷的态度,仿佛亲近的好姐妹一般拽住了石敏的袖口,可爱地歪了歪头:“梁大鹏他说:王八配称坨,铜锅炖蛤蟆。他明明不愿意当那口锅,怎么癞蛤蟆还整天蹦跶个没完呢?”
校霸石敏关起门来做女皇,论成绩、论帮派都没有怕的,唯独最怕别人diss她长得像只癞蛤蟆。凸眼阔嘴,一身癞皮疙瘩,咕呱,咕呱。
接下来,就是一片伴随着石敏怒吼声的“叮零咣当”和“稀里哗啦”了。
愤怒的蛤蟆一巴掌挥开郑九儿,直接动了手,秦依依则戏瘾发作,顺势往地上一摔,先声夺人地嚎啕大哭了起来。嚎上两声,还要把鲜血淋漓的小手往监控摄像头底下晃上一晃,尖叫声冲上了云霄去:“警/察叔叔救命啊!石敏杀人啦!”
监控视频里看得很清楚,是石敏故意拦住了郑九儿的去路,面目狰狞地好一通辱骂,郑九儿伏低做小刚想要解释什么,直接被对方一巴掌甩到了地上。那一巴掌用着寸劲儿,不偏不倚,刚好把郑九儿甩进了墙角的杂物堆里。
派/出/所的三楼正装修,清理出不少废弃家具,暂时堆放在户籍科外的墙角处。桌椅有开裂缺角的、板凳有钉子外露的,可怜的郑九儿刚好被撞进里头,左手手掌心直接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滋滋冒血,惨不忍睹。
在派/出/所里寻衅滋事,还被抓了个现形,刚刚成年的石敏还只是个“孩子”,可不能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警/察阿姨心疼地给郑九儿包扎伤口,时不时回头瞪一眼凶手:“这种坏心眼的,居然还想念大学?这是要给国家培养出什么样的‘人才’啊!”
警/察叔叔握着石敏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和户口迁出证明,撇撇嘴,给石家人打电话:“判不判刑也不是我说了算,人在所里,家长过来一下吧。”
至于石敏,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和茫然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声嘶力竭地撒泼打滚,嚎叫着自己是被贱人郑九儿故意陷害了!那一巴掌她根本没使力气,不可能把人推成重伤!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三次警告无果后,只得被警/察叔叔强制带了出去。
秦依依心里明白,自己这淌血的手掌看着吓人,其实伤口并不深,打一针破伤风再养上两天也应该能好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要重回娱乐圈的,自然不会傻傻地真在自己身上划拉出伤疤痕迹。
石敏足够聪明,但太年轻,眼界只在这个小县城里的一时得失。求而不得的不甘和过度的怒火蒙蔽了她的眼睛,让她完全看不出郑九儿是在故意找骂。而秦依依早在应付辱骂的同时就观察好了周围环境,更充分发挥了上辈子打耳光戏的专业技巧,力求将这场挨打戏份表演得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打脸的戏不好拍,动作大小、力道轻重、挨打的角度都有讲究,一个配合不好,要么就假得很难看,要么就误伤很严重。秦依依自然不会跟石敏讲戏,但她豁得出去愿意流血流泪,这场戏也就不难演了。
反正,推没推人,是监控事实可以证明的。重不重伤,鉴定一下也就没事了。那石敏虽然不至于真的因此被判刑坐牢,但在派/出/所的地盘寻衅滋事致人流血受伤,平城的大学估计也念不了了。窝囊学渣要报复一个学霸兼校霸,靠拳头是没有用的,她今天演上这一出,也算对得起原身郑九儿了。
当年,石敏的侮辱和压迫改变了郑九儿的命运。如今,秦依依声情并茂以假乱真的表演也扭转了石敏的人生。天道好轮回,可见这河东河西之变,是真的用不了三十年啊!
秦依依没有晕血的毛病,往家走的路上却头重脚轻有点晕乎,估计是苦肉计太逼真出血量有点多了,一时又想念起了胡凤莲的一碗花生小米粥来。
金县和铜县离得近,吃食口味也很相像。上辈子的亲妈秦女士和这辈子的胡凤莲都有一手好厨艺,尤其一碗小米粥熬得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西北正宗的檀山黄小米过上两遍山泉水,不用任何佐料打底,只需要一把红皮花生、滚圆的黄豆和小米一起咕嘟三十分钟,就能有一碗益气补血的“黄金米粥”,连米粥上飘着的薄薄米脂都是滋阴润燥的天然好物。
秦依依干燥的唇角扯出一点笑意来,不知是在想家,还是在想妈妈。
忽而,有煞风景的咆哮声砸进了秦依依的耳膜里。
“妈了个巴子!今天不给钱,老子砍死你!对,连郑九儿那个赔钱货一起砍死!”
老旧的煤矿家属院里,只郑九儿一家门户大开遍地狼藉,间或还能听到郑光明醉意满满的喷脏之言。酒闷子家暴几十年了,连邻居都关门闭户不愿意出来凑热闹。
秦依依攥一攥胀痛的掌心,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忘了要解决这个大麻烦。郑光明其人,颇有些祸害遗万年的意思。
作为郑九儿的亲生父亲,除了出借一个“郑”姓之外,于家庭毫无建树、于妻子女儿毫无感情关怀。他早年下煤窑做苦力时落下一身病痛,花光全家积蓄治病又拖死了胡凤莲的大半生之后倒是次次都能死里逃生。当然,即便带着一身毛病,也不耽误他吃喝嫖赌,尤其擅长在豪赌举债之后对妻小拳脚相向。
早年胡凤莲软弱、郑九儿叛逆,小小的县城里连给两人搬家避祸的地方都没有,一家人貌合神离熬油似的一日日熬度着过日子,直待哪天熬不住了,一拍两散、家破人亡。
直到秦依依穿来了,一切都有点不一样了。恶人自有恶人磨,今世之人再恶,还能比做过鬼的秦依依更可怕吗?
她目光冷静地穿过破旧的防盗门向内观察,重点在评估郑光明的精神状态和武力值——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借酒逞凶的郑光明像一只鼓了风的破口袋,靠半只碎酒瓶和常年积攒的淫/威吓唬胡凤莲,并不难对付。
秦依依穿成郑九儿之后其实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父亲”,那会儿的郑光明正着迷于一个专做矿场生意的歌厅小姐,卷走家里最后一批值钱的东西之后就再没出现过。胡凤莲不提,秦依依差点默认他是死了的。
呵,人渣,还不如死了的好。
屋内咆哮声未停,当郑光明那双指甲缝里埋着煤渣的黑手又一次故意掐住胡凤莲烫伤的手臂上时,一只圆滚滚的老式闹钟也“嘭”的一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郑光明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光明头型,光秃的头顶寸草不生。郑九儿的一闹钟砸过去,没用多少力气,角度却很合适,生生将青色的头皮砸出了一朵殷红的血花来。
手心的绷带早扔在了门外,同样握着半只碎酒瓶的郑九儿还是一手的血。
她好看的圆眼睛紧张地半眯着,是嗜血猛兽在狩猎前预备攻击的姿态:“人渣,放开我妈!否则,我跟你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