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耍了这一阵威风,几个手下都立马叫起好来,傅春竹一时想说话,却又不能。
疤脸先是一愣,随后,眼里迸发出狠光道:“你们不收也罢……不过,这么好的衣服,被马蹄踏破就可惜了。”
刘鹏听他还敢跟自己叫板,正欲发作,却被傅春竹按住了肩头,才把嘴闭上。
傅春竹和脸道:“别误会,我这兄弟素来喜欢开玩笑,你们进来吧。”
疤脸嘴里干巴巴地挤出一声“多谢”,然后又狠狠看了刘鹏一眼,才转身招呼他的人马进来。
刘鹏与那些叫好的人吃了瘪,心里纵然生出一万个不乐意,却也只能去将衣服拿起穿上。
傅春竹是他们的头,不敬是一说,若是违令被傅春竹告到冯老爷那里,又是一说。
那一行人进了来,纷纷脱下雨笠,积的雨水如珠串一般,哗哗地掉下来。
刘鹏边穿衣服,边作怪腔:“咦,俺这衣服怎么还湿得跟尿了裆一样咧?”
手下听了都笑起来。
傅春竹自然明白刘鹏的意思,是在暗讽他是个“软蛋”。
他的这些手下,都认为替大理寺卿冯矜做事,便是背靠大山,可以无法无天了。
但这些人没想过,万一他们犯了什么事,冯矜是不可能包庇几个虾兵蟹将的,反倒是会严加查办,挣个铁面无私的名声出来。
那队人马进来后,腰间都露出明晃晃的兵器来。
之前那个疤脸,手里执的是把大刀,刚才估计是怕引起误会,没有带进来。
傅春竹不禁奇怪。
这片荒山野岭不通官道,一无客商二无游人,再往前,便要到发配的苦寒之地了。他们若再找不到龙迹,也要折返了。
这些人来这里是做什么?
那几人刚坐下,刘鹏又开腔:“还都是走江湖的咧?”
没人理会他。
那几人,不是正脱下靴子倒出雨水,就是在抹着身上的泥浆。
刘鹏平日里大小也是个副官,怒道:“别狗眼看人低,知道我们是哪里的人不?大理寺!”
他一说到大理寺,那些人果然都抬起了头。
“京城的大理寺?”
“稀奇咧,原来你们村也有大理寺咧?”
“原来是那个不中用的大理寺!”那些人顿时激动起来。
疤脸咬牙道,“一帮没用的废物,放走了畜生!”
傅春竹一听,心想,这个刘鹏说什么不好,非要把大理寺搬出来。
不能再任刘鹏与那些人叫嚣斗狠。
他起身道:“几位,大理寺虽然负责天下邢狱,但是断案的关键,实则还是在地方衙门手里。”
“如果地方衙门送上的案件里,本就弄虚作假,那么大理寺别说瞎眼,就算是长着千百只眼,也难免会出纰漏了。”
见傅春竹又端起了书架子,刘鹏道:“傅头,还跟他们说啥道理?俺们难不成还怕几个走江湖的咧?”
说完,便示意几个手下,都拿起刀来。
傅春竹又劝了几句,但众人都已经被刘鹏几句话给煽了起来。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
突然,从对方人群中,传出一个清婉的声音:“天已经晴了,我们上路吧。”
傅春竹看过去,才发现,原来在他们之中还有一个女子。
不过,因为坐在洞口,又戴着黑面纱,之前没有注意到。
洞外果然已停了风雨,山草沾着雨水,显得分外清新,远处的枝头,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那些人也不再争执,都起身牵马走了出去。
刘鹏故意大声道:“傅头,对这些人就得来横的,你这遇谁都低声下气的,让咱们冯老爷的脸,还往哪里搁咧?”
傅春竹看着那几人的背影,消失在洞口,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确实不是块儿带兵的料,不知冯矜当初,怎么就把他派到了这个用处上。
……
出了洞口,日头已出,一道七色虹桥,架在雾淼淼的山麓间。
等到一队人马出了山时,头顶已是满天星辰。
傅春竹刚想就地扎营歇息,却听到一人扯嗓道:“前面有户人家!”
望过去,果然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闪动。
但这里是荒山野岭,怎么会有人家?
傅春竹疑道:“可能只是鬼火罢了。”
但刘鹏已经扬鞭打马:“鬼不鬼的,去看看不就知道咧!”
离那火光近了,果然,是一盏灯笼挂在一棵松树上,随风摆动,松树下有一所草棚土房。
刘鹏下马叫门:“有人没有咧!”
门咿呀一声开了,从屋里出来一个千干巴黑瘦的老头:“几位也是来借住的?”
“难道还是来打你的劫?”刘鹏说着,便抬脚往里走。
却被那老头拦住:“几位,我这草屋小,已经有人住下了。”
这时,从草屋后面传来了几声马鸣。
傅春竹心里暗道,真是天大路窄,估计是又碰到了之前那拨人。
刘鹏不顾那老头阻拦,闯进了屋。
果然,是在洞里遇到的那几人,正靠着墙,呼呼吃着面食。
刘鹏哼笑一声,“嘿嘿,之前我们给你们挪了屁·股,现在也轮到你们,给我们腾地方了吧!”
傅春竹听到,里面又传来吵嚷声,便也进了屋。
刚想开口,却听对面一人道:“公子,不必说了,你这位兄弟说得有理,既然你们之前让地方给我们避雨,我们这些走江湖的,又怎能不懂知恩图报的规矩呢?”
说话的,正是那个女子。
此刻脱了面纱,在昏黄的烛光下,柳眉轻舒,双眸含水,也有一番绰约的风姿。
未等傅春竹道声谢,那伙人已都站起,随着那女子,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傅春竹的手下进了来,都纷纷夸起刘哥的好来,让他们少受了一晚的风凉。
吃过干粮,一行人便睡下了。
房内只有一方土炕,众人都挤在一起。
赶了一天的路,很快,炕上便呼声大作起来。
傅春竹却一直无法入眠。
除了滔天的呼噜声,周身弥漫的一股气味,也让他心绪不宁,想是这帮手下一个月没洗澡的缘故。
他心中烦闷,便下了土炕。
推开门,那个黑瘦老头,正在给松树上的灯笼添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