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冷笑一声,拔刀就砍。
不料,这家伙机灵得紧,一个翻身,扯住了他的裤腰带,涕泗横流道:“大人饶命!小的有话要说!”
平安挣了一下,为保清誉,只能收刀长叹:“我给你一句话的机会!”
“不知死了!”
袁世芳浑身发抖,目光越过他往向寺内,眼中尽是恐惧,“刚才是小的耍了诡计,想借那吊颈娘脱身,好跟不知和尚串通逃走。却没想到,等我闯入寺中,就……就看到他泡在酒坛里,已经死了!”
平安眉头一皱。
袁世芳所说荒诞可笑,偏偏对方的神情,半点也不似作伪。
他将袁世芳提起,以刀挟之入内。
这座古寺,年久失修。
屋梁木柱都已腐朽,墙头砖瓦摇摇欲坠,地上积了一层厚灰,压根儿不像有人居住过的模样。
积灰的地上,有凌乱脚印,应是袁世芳刚才留下。
平安往脚印方向走去,是个小佛堂。
佛堂内,没有香案烛台和牌位佛像,只有一个三人合抱粗、一人等身长的大酒坛。
袁世芳一见此物,便抖似筛糠。
平安走近了一看,只见坛内,只剩下半数酒液,浸泡着一名黑衣和尚的尸体。
蜷曲的身躯已经肿胀溃烂,面目看不真切,只能依稀辨认出头顶的戒疤,和扭曲的嘴角。
这个人死前是在笑。
平安把袁世芳纠过来,喝问道:“你确认这是不知吗?”
袁世芳声音发颤:“他……他耳后有颗红痣。”
平安目光下移,果然看到尸体耳后有痣。
他撕下两块布帛,包裹双手,把尸体从酒坛中拖出来,横陈于地,扒光衣服,开始检查。
袁世芳敬畏道:“大人你还干过仵(wǔ)作吗?”
平安不理他。
只见尸体身上并无外伤,银针入腹亦不变色,仿佛真是如现场所示那样,是酗酒过量醉死缸中的。
“不知会操傀儡?”
袁世芳闻言不解。
平安挑眉:“方才林中那个,是他的手下吗?”
“自小的第一次来这里,就看到那女人,伴于不知左右,只是不会说话,不晓姓名。因一身吊死鬼打扮,又轻功上佳,我便称她‘吊颈娘’。”
平安捕捉到了重点:“你说她本是个善于装神弄鬼的活人?”
袁世芳战战兢兢地道:“若她刚才没有做大人的刀下鬼,应该现在也是活人。”
“可她已经死了。”
平安道,“刚才出现在林子里的吊颈娘,是个货真价实的吊死鬼,被人以傀儡术操纵行动,才叫你从我手中逃脱。”
袁世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中的吊颈娘,是被活活吊死,寺内不知和尚却是醉死。
然而,吊颈娘的尸体,被人精心处理过,伪装表象。
而不知,则在酒水浸泡下,加速了腐烂,一时间,平安也不能确定这二人的死期。
何况……
如果不知早已死了,那么刚才,在林中操作吊颈娘尸体的,会不会就是凶手?
那个人,是否还在这里窥探他们?
“大人,他……他的肚子动了!”
袁世芳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平安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不知的肚脐处,微微蠕动了一下,似乎那皮肉下有什么活物。
……
平安本想拿刀开膛,看看这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是,一来顾及尸体,二来又怕刀锋将那物也切断,一时间犹豫不决。
只见那腹中之物的动作,越来越大,渐渐从胃肠往上移。
过了一会儿,两人骇然看到,一条虫子,从尸体半张的口中,爬了出来。
那虫子三寸来长。
阔口豆目,遍体肉色,在尸体面上蠕动着,吸食残余酒液。
不等它缩回去,平安抄起两根草棍,将它夹起,扔进了从地上捡的酒瓶子里。
袁世芳听到酒瓶中传来的细微动静,顿时毛骨悚然:“这玩意儿在喝酒?!”
“我曾听西域来的行商说,世上有一种名叫‘酒虫’的怪物,就是长这个样子……”平安打量着瓶中怪虫。
“据说,此物生于人体、嗜酒而活,人的肚子里若是有它,不仅干杯不醉,还会好酒如命。倘若一时三刻没有酒喝,就要发癫狂,生不如死。”
袁世芳白着脸:“也就是说,不知并非喝死,而是因为酒虫发作,才把自己泡进坛子里淹死了?”
平安又看了一眼尸体,目光落在那扭曲的笑容上,道:“对于酒鬼来说,死在酒中,不正应和了‘醉生梦死’吗?”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袁世芳寒毛直竖,捡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只闻“扑通”一声,来人卒。
两人赶紧出去看。
只见年久失修的窗台下,躺着个中年男人,脑袋被袁世芳扔出的石头,砸出了窟窿。
平安难得赞道:“准头不错,练过?”
“打水漂的时候……”袁世芳喃喃道,“我以为是个高手来着。大人,我打的是鬼崇之人,不必坐牢……哎呀?”
平安正把这人翻过来,闻言一顿:“你认识?”
“西巷文君楼的赵老板,以前可抢了我不少生意呢!”
袁世芳蹲下·身来,“这人鬼精得很,自打我那儿生意好起来,三不五时就来买酒,为的是琢磨出酒坊的秘密。”
“你把掺了料的酒水,卖给他没有?”
“当然没有,不过……”
袁世芳顿了一下,有些犹豫,“赵老板老奸巨猾,我那里每日都有新客,也许他会从这些人手里买到。”
平安眯了眯眼,突然一拽袁世芳:“走!”
“怎么了?”
“你觉得,一个人被石头砸到,会不叫唤吗?”
袁世芳一惊,被平安带着,向后一翻。
只见躺尸在地的赵老板,突然暴起,朝他们适才所占之地一扑,险险抓掉了袁世芳一只鞋。
袁世芳惊魂未定地金鸡独立:“好在,没‘一时失足’!”
平安无暇闲扯。
他目光锁定赵老板全身上下,并没有看到如吊颈娘身上那般的丝线,仿佛这人是当真诈了尸,疯狂地攻了过来。
可是,一个脑满肠肥的酒楼老板,死后怎么会无师自通了武功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