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机让他摔死,就算被人发觉,开封府最多判你个过失杀人。”
“等我们从中一斡旋,关不了多久就出狱,而这大把大把的银子,就全是你的了。”
胡四在狱中待了三天,越想越不对劲,有些恼怒自己,轻易收了人家银子。
这些天,除了进来时的录事参军,连个主审的人都没见着。
他心有戚戚,逮着送饭的衙役问此事。
衙役道:“问那么多干嘛?大鱼大肉赶紧吃吧,总归是吃一顿少一顿!”
胡四一惊,这是未审已经定罪了?!
他心吓得砰砰跳,明明按照早前设想,那贵人替他拟好了一切呈辞,最多问他个过失之罪,最后将他保出来。
而今这情形,分明是那人拿他祭天了!
衙役又送来一次午膳:“樊楼的饭菜,我们当差的都吃不起,味道可还可口?”
胡四扑通跪倒在地,哪里敢看旁边珍馐一眼?
“人不是我杀的!我招!我什么都招了!”
录事参军进去,不多久就写好了卷宗,出来呈给开封府尹。
苏颂接过来一看,胡四认了自己罪责。
一回没把人摔死,已经失去了勇气。
二回又听说他是个大官,顿时吓得跑了,结果,还是让人冻死在门口。
“他可说了,那贵人是谁?”
参军道:“人他不认识,可他是驭马人,认得人家跨的那匹马。”
参军找人,按胡四描述,将那马画了出来。
鞍鞋辔头悉具,衙门里人人都见过,马的主人前几日犯事,刚被他们请来过呢。
苏颂哼哼笑了两声:“邢国公。”
……
邢国公拿了鞭子:“混账!一天天的,净给我惹麻烦!”
小公子道:“我……我只是闹市骑个马,板子也握了,谁知道那荥阳郡王不依不饶?”
邢国公道:“沐梁京畿,跑马场不知多少,你非得要到街市上跑?”
“那不是……”小公子声音小了下去。
想说,刚好看到衙役,把胡四逮了进去,告诉爹爹事情已经成了一步。
结果转角看到,砖墙石缝里,冒出来两个人。
他做了愧事,以为被鬼神所觉,慌不择路,疯似地冲回来了。
“骑马骑马!”邢国公气得胡子发抖,“骑个马,他能往我内眷身上查?”
连某年某月行房几次,甚至太医开什么药方都查,让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搁?
“你那生母,今日就让她离府,免得多生事端!”
主母却道:“这种时候,却是最不该赶她走的。”
她正要跟邢国公,分析其中利弊,旁边长子扑通跪下:“不是弟弟的错,是我。”
主母一顿,阴云盖了满脸:“你说什么?”
邢国公鞭子未放下:“你又给我惹了什么事?”
长公子声音弱如蚊讷:“我给生父立塔造碑,想是被人发现了。”
刑国公整个人。轰地一声瘫倒在地:“孽子,我都生了什么孽子啊!”
长公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爹爹不是总教导我们要尽孝吗?生父去世,我迫于身份,不能给他送行,只好造了个塔。请僧人日日祷告!”
“尽孝,尽孝!”邢国公吼,“你的命是我给的!你要尽的孝是我!”
……
苏颂道:“就算胡四的供词,也指向邢国公。可到时候,他把小儿子扔出来抵罪,此案就成了悬案,我们也拿他毫无办法。”
荥阳郡王道:“我遍访京中牙婆乳医,邢国公这事做得不磊落,总该有尾巴叫我们揪出来。”
苏颂摇头:“汴梁城大虽大,以你的消息网都查不到,说明人当时就已经被封口了。”
荥阳郡王眉头蹙起。
苏颂又道:“还是得靠叶明远,他虽然死了,留的这张拓纸却大有用途。我去相国寺找人问过,从纹理推测十有八·九是佛塔。”
拓纸上书:不孝子宋书廉敬上。
“邢国公长子赵其甄,入太学前就叫书廉。”苏颂胜券在握,“可惜,这些都是推断,我们能问出来,旁人自然也能问出来。”
“若是邢国公反口一污,叶明远反正是个死人,总不能坐起来,跟他对质罢?”
荥阳郡王道:“你这意思,还是得找到这佛塔才能定他之罪。”
苏颂点头:“天下佛塔这么多,难也是难在这里。”
……
“这倒不难。”江菽道,“去吏部调叶明远履历。再去他本官衙门,看他五年内所报差旅钱,自然就能知道,那佛塔在哪里。”
他想得很简单。
邢国公不放心叶明远,叶明远也未必放心他。
打蛇打七寸,若要相互掣肘,还得找出真凭据才行。
那拓纸,肯定是叶明远暗访多时,亲自去拓的。
这点。傅春竹认同,只是笑他:“若他是休沐时去的呢?”
那本官衙门,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了。
江菽干笑两声,却没被打击。
他花了两日工夫,查询这些事,最后圈出一个地方,交给傅春竹:“碰运气罢?”
傅春竹点头,问镇墓兽:“你们可以在地底行走吧?”
他把纸条原封交给它们。
两只镇墓兽却好似犯了难:“尘世变革,几经易名,某等实不知地方所在。”
傅春竹又看江菽一眼。
后者点点头,又去秘书省取图经去了。
……
开封府尹苏颂,还正愁从何下手,次日一早,证物已经叫荥阳郡王呈了上去。
那佛像砖上一行小铭,跟叶明远拓书一致:不孝子宋书廉敬上。
赵顼道:“邢国公四十八岁得子,朝中人都道他老当益壮,朕还派了中臣代为祝贺。”
“没想到,他却放任婢女跟人私通,为了就是宗室那点恩数。”
“宗室九百四十六人,生来赏赐爵位加身,每月例钱更是十倍于朝臣,就这般还是不知足!”
“而真正的英灵,却埋在水底。要不是此次令殷大婚,引水修宅,还不知道要怠慢长者多久。”
他唤内侍上前。“今日殿前谁当值?”
内侍回:“都虞侯江菽。”
……
“真是好不痛快!”
江菽回来便道,“官家有言,青州离汴京不远,命我带人拆了那精洁佛塔,经汴河运来,拨给信陵君做墓。”
傅春竹欣然:“倒是不辞它们一番辛苦。”
“却还不止。”江菽摸摸镇墓兽的头,“官家原话是这么说的。”
“信陵君真君子,朕甚慕之。而今墓室遭此劫难,就以祖上乾德四年之诏,重置礼衣常服棺椁,厚葬之。依天子礼祭一太牢,由礼部尚书冯彩代行礼。”
镇墓兽化为原型,石做的须眉晃了一晃,嗡嗡两声,潜入地底不见了。
傅春竹笑:“它们怕是要将石碑移回原处,继续给信陵君守灵了。”
江菽想到什么,佯叹道:“可怜赵令殷啊,刚跟长公主讨了牡丹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