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各州郡的存粮都已到了强弩之末,南宫呈怕自己带的这些护粮官兵,会给沿途州郡带来负担,是以自备干粮上路,让所有人在城门口嚼了馒头,填饱肚子,才向守城官兵递上度牒。
守城官兵仔细看了度牒,看完,对南宫呈行了礼,却没立即开门。
而是问,“镇北侯府夫人和小姐,可否在粮队中?”
南宫呈听到这话,条件反射地就提高了警惕,“何事?”
守城官兵见南宫呈脸色突然冷冽,赶忙解释,“是我们郡守问的,说周夫人和周巧巧是他亲戚,若也在粮队中,务必接到官邸招待。”
南宫呈便问刀氏,可有此事。
刀氏想了想,自己在山东并没有什么亲戚。
若真论起来,大姑子周诗琼倒是嫁在山东,但是在琅琊郡,此乃德州郡,还隔着六七百里路呢。
刀氏告诉了南宫呈这些,南宫呈就问守城官兵,“德州郡守如今是谁?”
官兵恭敬答道,“我们郡守名讳是王睿之。”
刀氏听到王睿之的名字,立即笑道,“真是他啊!”
南宫呈并不知道镇北侯府和琅琊王氏的联姻,看到刀氏眼里带着光,眉头微蹙,“你认识?”
刀氏点头,“是我夫家大姑爷,去年带大姑子回燕城省亲,在府里住了两个多月,是个不错的人。”
“不错的人?”南宫呈眸光晦暗不明,“哪里不错?”
刀氏并未注意到南宫呈的异样,发自内心地赞道,“他虽出身世家,却并没有眼高于顶,瞧不起身份低微的人,人也温文儒雅,公正刚直。”
南宫呈立即问道,“有人瞧不起你?”
刀氏大吃一惊,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他竟然就察觉出被瞧不起出身的人就是她自己。
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
南宫呈低头沉思,他太喜欢她了,喜欢到根本不去考虑世间一切俗务,只关注她这么个人。
在他眼里,刀氏闪闪发光,浑身都是优点,找不出一点点瑕疵和错处。
直到刀氏方才说王睿之不会瞧不起身份低微的人,他才意识到,刀氏的商贾出身,是会被那些世家瞧不起的。
可想而知,镇北侯府的人,这么多年,也是瞧不上她的娘家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南宫呈,第一反应是心疼和自责,他的月亮,忍受了这么多屈辱,他却不知情,更别提帮助她,给她撑腰了。
也正因为如此,王睿之不过是平等地对待她,就能让她生出这么多好感而大加赞赏。
没吃过太多甜的女人,才会被一颗糖就哄到。
错错错,没有好好宠到她,都是他的错……
在驿站安顿好粮队,南宫呈陪刀氏前往郡守官邸。
王睿之早已等候在门口。
和回燕城时省亲一身便装不同,今日的王睿之,着一身皂色官服,头上官帽也没摘,别有一番风采。
刀氏带着巧巧下了马车,看着这样的王睿之,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便借巧巧寒暄,以免尴尬。
“巧巧,这是你大姑父,还认识吗?”
王睿之十分热情,直接抱起了巧巧,“不认识也没关系,多抱抱就认识了。”
笑罢,对刀氏道,“舟车劳顿,弟妹可还承受得住?粮队行程到底太快,你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巧巧,若吃不消,就在德州歇息一段时间,我再派人专门护送你。”
刀氏见儿子心切,自然不想停留半步,正准备拒绝,南宫呈却已经冷然道,“燕王妃亲自将周夫人托付给我,我会将她安全带到京城。”
王睿之对南宫呈的大名早有耳闻,知晓他是一代枭雄战神,那么有些戾气也很正常,只当是自己这番话,驳了他的面子,所以他才不高兴,就没多想。
但他还是以亲戚的身份,感激着南宫呈,“她们母女这一路给隐王添麻烦了,等会我陪隐王好生喝两杯。”
不成想,这两句话,让南宫呈更不爽了。
偏偏人家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也不能反驳什么。
气氛尴尬又微妙。
好在巧巧就在这时,拍起了小肚皮,“饿惹,饿惹!”
王睿之听了,高兴地笑道,“才半年多不见,竟然会说话了!还说得这么清楚,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快,粥饭都已准备好了。”
德州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接风宴已经按照最高规格,但只有一盆米饭,一锅粥,和几个掺着野菜叶的窝窝头,唯一奢侈的就是一坛酒了,还是陈酿,今年这势头,是没人舍得用五谷粮食来酿酒的。
巧巧不挑食,抓起一个窝窝头,就大快朵颐起来,吃得非常满足。
一群大人看着她,都跟着开心满足。
王睿之告诉刀氏和南宫呈,他是上个月才调来德州做郡守的,原因是前任郡守不仅没有好好赈灾,还带头贪污,带着几个下属昧了不少粮食,转头倒卖给粮庄,赚黑良心的钱,被百姓发现后,愤怒而饥饿的百姓群起反之,一人一拳头,活活把几个贪官给捶死了。
王睿之说的风轻云淡,刀氏和南宫呈,却能听出其中的关窍。
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为了生计,竟不顾牢狱之灾,活活将郡守打死,可见,德州的灾情到底有多严重。
出了这样的事,百姓对官服的对抗情绪,一定很重。
王睿之来接这个烂摊子,日子定也不好过。
但他脸上除了些许疲倦,却看不出任何愁苦之色,看样子,胸有成竹。
这时候,南宫呈不由信了刀氏对他的评价,这是个有能之人。
“琅琊毗邻江苏,情况稍微好些,我没让你大姐和孩子们跟着过来。”说完公事,王睿之开始说家事,“长安的事儿……我们已经听说了,你大姐本想回去吊唁的,但灾情实在严重,我走不开,也就没放心让她去,弟妹多担待。”
他其实是怕自己不跟着,周诗琼回去又会作妖,找刀氏的茬子。
刀氏已然痛失爱子,肯定承受不起其他,所以才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