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颖娟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那几个学生，直直的望着天上的星月：“很让你惊讶吗？其实这样的事情挺普遍的，不要说咱们这种山沟里的中学，就算是外边的学校，这样的情况也都是普遍存在的。
对一所初中来说，对一所初中的老师和学校领导来说，中考成绩有多么重要就不用我给你科普了吧？中考成绩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这所学校的命运和学校老师以及领导的前途，而多一个差生参加中考，全校的平均成绩可能就要被拉低几分，你说，他们是不是要想方设法的在中考之前让一些学生滚蛋？
这事儿并不是我们家那口子开创的，但确实是我们家那口子在这镇上发扬光大的，发扬的非常光大。
其实，在咱们上学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你是好学生，成绩优秀的让整个班级仰视，所以，这些只跟底层有关系的事情，你并不了解。
你可以回想一下，在咱们中考前一个月，班里的人是不是突然就变少了很多，学习氛围也突然变好了很多，那些爱玩的，爱闹的，学习成绩不好的，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不去学校了。那些同学就是被劝退了的，我同桌就是在老师的劝说下，主动放弃了中考。”
我不是郑康，自然也不知道他上初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惊讶是因为，这种劝退差等生的事情竟然在十四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经存在了，说实话，不只高颖娟的同桌被老师劝说放弃中考，我同桌也被老师劝说放弃中考了。
区别就是，高颖娟的同桌和高颖娟的这几个学生是被学校驱逐到了社会上，而我同桌是被老师介绍到了一个中专上学。
我同桌的成绩确实挺不理想的，就像老师说得那样，就算是参加中考，也一样还是考个中专，还不如卖老师个人情，直接去中专，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具体是不是真的没有损失我也不清楚，我同桌在放弃中考后，不只离开了学校，还和我们所有的同学都断绝了联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不好对我老师劝退我同桌的行为做什么评论，不过，困马集中学的这个做法，我是绝对不能认可的，他把原本想要留在学校里的学生直接踢出学校，就这么赤裸裸的剥夺人家受教育的权利，很可恶。
我并没有插话，高颖娟还在继续讲述：
“你觉得咱们老师这么做很过分对吧？那是你还不知道更过分的。”
“更过分的？什么更过分的？”我皱眉道。
高颖娟道：“更过分的就是，我们家那口子把这个光荣传统发扬光大到了极限，到了初三下半年，他就开始着手用各种方式清理差生，真的是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呀，好说话的直接劝退，不好说话的各方面施加压力逼退，他会不停的打击你的自信心，很多学生其实都是有希望的，都是还在努力的，但是，校长为了最后的成绩，一直跟他们说他们不行，天生就不是上学的料，每天在学校里混日子就是浪费钱财，浪费教育资源，浪费自己和父母的生命，不如早点回家去种地。
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受限于自己的眼界，能有几个可以抵挡住他这种打压似的洗脑？半年的时间，他可以把班里的学生清理掉十分之八，用班里最优秀的百分之二十的学生的平均成绩，去跟其他学校全年级学生的平均成绩去比，现在你知道他的那些荣誉和奖励都是怎么来的了吧？
那简直就是血做的前程，他不只是把那些孩子赶出了学校，还毁掉了那些孩子的梦想，是他亲口告诉那些孩子，他们不配走出大山，他们的智商跟外边的人不是一个档次，留在大山里还能留着这条命，活个大几十岁，如果一定不信邪，就是要学人家往外跑，甚至还要做考学的梦，那就是自己找死，出去后被人家骗得器官都得卖了。
那些曾经怀揣梦想的孩子，就这么被他生生踹回了大山里面。
当然，也有顽固的，他怎么说都不肯离开学校，就是想要再努力一把，校长居然用卑鄙的手段去陷害，用恶劣的罪名诬陷，把学生开除出学校。”
“不要说了，高老师！”黄毛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高颖娟并没有停下，而是道：“明明不是你的错，我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我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被他逼出学校，却什么都没有做，连站出来为你们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懦弱。
其实你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差，能够在他洗脑似的打压下还坚持自己，你已经超越很多人了，只要你还能够留在学校，其实你还是有希望的，只要稳住心态，考个普通高中还是有希望的，是校长毁了你，毁了你的希望，毁了你的梦想，把你推向了街头混混的行列。
你本来不愿意跟这些孩子一起玩的，是校长一直把你往这些孩子身边推，看到你还是在坚持自己，他竟然卑鄙的故意把你和一个女生锁在教室里，然后让那个女生污蔑你，再把你们两个都开除出学校。
其实，那个女生是校长的相好，她是被校长派去陷害你的，门也是女生自己锁住的。
你被所有的人误会，百口莫辩，连家里人都不相信你，所以你才会跟这些混混搞在一起，其实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黄毛痛苦的蹲在地上，不停的用手挠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是想要把那头染黄的头发全都扯下来。
混混头子叹了口气，拍了拍黄毛：“行了，别难受了，我还是那句话，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误会你，哥也相信你，你确实跟我们不是一样的人，那种混账事儿我做的出来，你做不出来，但这并不妨碍咱们成为朋友。”
我叹了口气，道：“当年，就是因为你的这句理解，黄毛才肯跟着你的吧？”
混混头子点头：“我确实是个混蛋，不过，我还是挺佩服那些好人的，人家比我努力，而且，能够抵挡我抵挡不了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