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水仙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朝堂上一场针对水仙的风波却在悄然酝酿着。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山呼万岁之声刚落,余音尚在巍峨的殿宇间回荡,殿内的朝臣们对望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压抑弥漫在空气里。
昭衡帝端坐龙椅,明黄色的龙袍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冷色。
他眸光沉沉,看着阶下的臣子,正准备如常议政。
然而,未等冯顺祥唱喏“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位列文官之首的刘太傅,便手持玉笏,颤巍巍地出列,深深一躬。
“皇上!老臣有本,事关国体,关乎社稷安稳,不得不奏!”
刘太傅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沉痛的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看到刘太傅出列的时候,昭衡帝的内心难免想起了如今对外宣称养病,实则被囚于坤宁宫的皇后。
他的眉心忍不住一皱,低声道:“太傅有何事奏?”
刘太傅缓缓起身,突然提起了一桩旧事。
“皇上可还记得先皇在位时,那位出身宫婢却凭借妖媚手段蛊惑君心,最终获封皇贵妃,以致干涉朝政、引得前朝后宫乌烟瘴气,险些动摇国本的马氏?”
此言一出,殿内不少老臣脸色都变了变。
那确实是先皇朝的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位宫女出身的妃嫔,备受先帝宠爱,最终恃宠而骄,甚至与朝臣勾结,险些酿成大祸。
甚至,这位马氏也曾经想要让先帝将皇位传于自己的幼子。
如果不是当时昭衡帝军功赫赫,在朝野间取得了一派老臣支持,恐怕现在这皇位坐着的人,就是那皇贵妃的幼子了!
这,也是昭衡帝内心深处一道不愿触及的伤。
刘太傅见成功引起了众人的回忆,声音愈发沉痛,矛头直指当下:“皇上!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啊!如今,宫中亦有一位皇贵妃,出身微贱,乃罪臣家生婢女!”
“然,其凭借手段,不仅代掌凤印,权倾六宫,更借宫外义诊之名,大肆收买民心,民间只知有皇贵妃,而不知有皇上者,亦不在少数!”
刘太傅是当年辅佐还是皇子时的昭衡帝一路过来的,自然知道什么样的话能让一个帝王忌惮!
刘太傅痛心疾首道:“此等行径,与昔日马氏何异?长此以往,臣恐……臣恐妖妃之祸重演,国将不国啊!”
他话音未落,几位早已串联好的宗室老王爷也纷纷出列,你一言我一语,或痛心疾首,或义愤填膺,无不围绕着水仙的出身,以及如今“收买人心”的民间义诊上面带。
他们字字句句都企图将祸国妖妃的高帽扣在水仙的脑袋上。
“皇上!皇贵妃出身卑贱,本就不该居于如此高位!”
“她借义诊之名,行收买之事,其心可诛!”
“皇上,后宫干政,乃亡国之兆啊!”
……
昭衡帝的脸色,随着这些言论,一点点沉了下去。
如果,他不曾与水仙同心,或许他真的会猜疑水仙。
但水仙的善良,是他看在眼里的。
昭衡帝虽信裴济川,但身为帝王的他,也让暗卫暗中去民间医馆了解情况。
医馆不知暗卫身份,说出的都是真心话。
他们没想到这次宫里治疫如此及时,此次时疫凶险,若非皇上与皇贵妃反应及时,恐怕疫病要在京城大面积传播开来,到时候民不聊生......
脑海里浮现此前重重,昭衡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豁然起身。
帝王之威如同实质般压迫而下,整个金銮殿瞬间鸦雀无声!
“放肆!”
昭衡帝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怒意,“刘太傅!诸位宗亲!尔等食君之禄,不思为国分忧,反倒在此捕风捉影,构陷朕的妃嫔!”
他冷哼一声,“皇贵妃仁德贤淑,心系百姓,推行义诊,活人无数,此乃大功德!”
昭衡帝先是肯定了水仙的贡献,然后抬手一指下面的朝臣,冷声呵斥。
“岂容尔等以卑劣之心妄加揣度!”
“至于出身?朕乃天子,朕说谁尊贵,谁便尊贵!何时轮到你们来质疑朕的后宫,质疑朕的子嗣之母?!”
他的目光,似是带着锋利的寒芒,狠狠扫过下方跪倒一片的朝臣,语气森然。
“先皇旧事,与今日何干?若再有人敢以莫须有之事,污蔑皇贵妃,休怪朕不讲君臣情面!”
刘太傅眸光巨震,他没想到,向来不喜与先皇并提的昭衡帝,如今竟然一点都不在意了。
他究竟是多么相信那个贱婢......
幸好,他还准备了后手。
“报——!”
就在一片寂静之时,昭衡帝的怒火被殿外太监的通传声打断。
太监小步跑着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启禀皇上!宫门外有一人,自称……自称易兴尧,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见圣上!他……他手持兵器,浑身是血,已被拿下!”
易兴尧?
昭衡帝听到这个名字,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愈发升腾起来。
自逃脱之后,易兴尧如那滑手的泥鳅,怎么都捉不到他。
如今易兴尧自投罗网,究竟是为了什么?
昭衡帝抿紧薄唇,厉声道:“带上来!”
很快,两名禁军侍卫押着一个浑身血污的男子踉跄着步入大殿。
此人正是易兴尧!
他原本英武的面容此刻扭曲着,嘴角还带着偏执诡异的笑容,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一进入大殿,他便挣脱了侍卫的钳制,嘶声高喊。
“罪臣易兴尧……叩见皇上!罪臣……罪臣特来向皇上请罪!求皇上赐死!”
易兴尧刚说完,就又被侍卫控制住了,他扬起脸看向宝座上的昭衡帝,眸底隐隐存在令人胆战心惊的疯狂。
确实。
易兴尧此举,根本没有活着回去的可能。
主动求死,他的确是个疯子!
这番举动,让所有人都懵了。
昭衡帝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冷声道:“易兴尧,你做出......你罪该万死!还有何颜面来见朕?又有何罪要请?”
易兴尧曾挟持水仙的事,一直没有向外公布过。
昭衡帝怕扰了水仙的清白和名声,他信水仙,可世间的唾弃如重压。
不对外公布,是对水仙最好的保护。
易兴尧呵呵笑了两声,狭眸紧盯着昭衡帝,就在昭衡帝心中察觉到些不对,正要派人将易兴尧拿下的时候。
易兴尧忽然开口,吐出了极疯的言论!
“罪臣之罪……罪在欺君!罪在……与皇贵妃水仙早有私情!”
“什么?!”
“他与皇贵妃早有私情?!”
整个朝堂,都因为易兴尧的这句话,陷入了混乱之中。
别说水仙身为皇贵妃,在这世界上,女子的名节重于一切!
如果真是与外男有私情,普通人家的妾室都要被浸猪笼或是用乱棍打死!
更不用说,替昭衡帝诞下足足三子的皇贵妃......
金阶之下,朝臣们互相对视一眼,眸底均闪过了意味深长的猜测。
久久没有子嗣的昭衡帝,怎能突然让皇贵妃有孕......
莫不是,与这易兴尧脱不了干系吧。
易兴尧根本不顾及众人的反应,他大笑着说出了足以让水仙殒命的话!
“皇上!您可知……您视若珍宝的双生子,清晏、清和……根本非您之血脉!他们……他们是罪臣的孽种!是罪臣与水仙那贱人所生!”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方已经褪色、却依稀能看出绣着水仙花的旧手帕,高高举起。
易兴尧的眼神狂热而扭曲:“此物!便是信物!是她当年在易府,赠予罪臣的!皇上若不信,可仔细看看这上面的绣工!是不是她水仙的手笔?!”
他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开始详细描述起来。
那话半真半假,掺杂着他自己疯狂的幻想:“……她还在易府时,我便与她……月下盟誓,花前月下……她那般貌美,那般柔弱,只有我能护着她……可她!可她贪慕虚荣!入了宫便忘了旧情!攀上了皇上您这高枝!可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他猛地嘶吼起来,大笑出声。
“我宁可让她与我一同沉沦地狱!也绝不容她顶着别人的荣光,做着高高在上的皇贵妃活着!皇上!您杀了罪臣吧!杀了那个不贞的贱人!还有那两个孽种!让我们一家子在地下团聚!”
易兴尧得知水仙如今在民间声望颇高,反观自己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
他心中的不平衡便越来越强。
疯狂、偏执、毁灭。
易兴尧得不到水仙,宁愿将她毁掉!
刘家联系到他的时候,易兴尧一想到水仙会因自己的污蔑,含恨死去的模样,就忍不住心生激荡。
只要,她在死前恨着他,那也是他亲手在她的心中留下的痕迹!
他,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