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苏南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上好的白纸上,只有孤零零的两句诗。
因为苏南是特地用左手写的,自然比不上右手好看,却也比寻常人好不少。
方同迫不及待地探头一看。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他沉吟半晌,这才猛地一拍手道:“好诗!好诗啊!”
苏南笑了笑,让出了位置。
“只是……这诗怎么前后字数对不上呢?”
这科考向来死板,若是试帖诗,都是规定好多少句多少字。
像这句诗前面七个字后面九个字,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情况。
苏南不慌不忙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仁勇义公不是在考场上写出的这句诗,而是在考场外偶尔吟赋,被路过的大官要员听到了,登时惊为天人!”
苏南故意说得半真半假,毕竟他是河东省人,怎么能对齐省的事情知道得这般清楚呢?
这样就算后面有些人调查,他也不会因此败露身份。
“原来如此!”
方同将这两句诗看了又看,不由得心生欢喜。
很快门口进来了个家仆,他手中端着个托盘,上有三碗加了碎冰的橘子汤。
“刘友兄,辛苦了,这饮子汤就当是赏你的!”
方同大手一挥,在场的人一人分得了一碗饮子汤。
虽然是大清早的,但南疆闷热,早已有燥意萦绕在心头。
三人将饮子汤一饮而尽。
方同长叹一声:“唉!这有新鲜的冰块就是舒服!”
苏南放下了碗:“方少爷,我还要去帮我安叔出摊,就先不叨扰了!”
“欸,别急!”
方同用折扇敲了敲桌面:“你说你,有这么一手制冰术,还卖什么饮子!真是浪费!”
苏南摇了摇头:“我初来乍到,能帮着安叔卖些饮子赚些银两落脚便知足了!”
方同不以为然:“那饮子如此廉价,就算叫卖上一整天,恐怕你也分不到十两银!不若帮我做事,我保管你能赚成百上千两!”
苏南脸上挂着淡笑:“多谢方少爷的好意,只是这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踏踏实实地赚钱,心里也安定些!”
见他这般,方同也有些惊讶。
方同自有意识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一般!
他不论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整个景南府的公子哥都得看他的脸色说话做事。
只要他掏出银票一撒,再硬的骨头也得给他弯下来!
只要他表达出不喜,再牛的人都得给他跪下!
可昨日苏南收了他的银子,又被他威胁了一番,却没露出半点惊惧之色,反而很平静。
平静到好像这一百两银子算不得什么,丢失性命也算不得什么一般!
实在是让人好奇苏南到底是什么来头!
所以今天一早,方同才叫苏南来他的书房写诗喝饮子汤,就是为了再试探对方一番!
没想到对方竟然如同在自己家一般,进退有度,又不失礼节。
真乃奇人也!
方同指尖轻点着桌案:“你这制冰术,可登记了独有证明?”
苏南有些意外:“还没有,方少爷有何指教?”
方同微微一笑:“若是没有独有证明,被人抢注了,这大把的银票可就白白送给别人了!”
“方少爷说的有理,只是我人生地不熟,就算是上了衙门也……”
苏南话还没说完,方同就打断了他。
“衙门我熟人多的是!办个证明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方同顿了一下,眼看着苏南没有半分求助于他的意思,他也有些恼了。
“这证明我替你找人办了!只不过你得让我使用你这个配方,当然也不是白用,每日赚到的纯利分你二成!”
这一开口就吃掉了八成纯利,这才是真的商贾出生吧?
饶是苏南这般好脾气的人,也不由得感慨着方同的厚脸皮。
“方少爷,恕我斗胆直言,何谓纯利?”
方同轻蔑一笑:“自然是刨除了所有成本之外的利润!”
“那就是纯赚的钱,对么?”
“不错!”
“方家在这景南府根深蒂固,家大业大,想来有许多销路和人脉是我这样的小人物无法触及的!”
“那是自然!”
“只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贪欲!”
“哦?”方同眉头微挑:“你是对这个价格不满意?”
“正是!”
苏南大大方方道:“不瞒方少爷说,我家中还有一名宠妾,生得娇惯,为了养活她恐怕需得不少银钱!这二成利虽说不少,却也不太够!”
“宠妾?”方同有些意外:“那你要多少?”
“不多,我毕竟是蹭了方家的光,方少爷当占大头!我只要四成利便是!”
听到这话,一旁的书童忍不住骂出声。
“你怎么这般贪心?寻常人巴不得贴钱和我们少爷搭上关系,你倒好,就只看着钱?”
苏南嘿嘿一笑:“我活了二十来年,最爱的是钱,最恨的也是钱!”
“这钱是好东西,能解万愁!没有钱,在这江湖中寸步难行!有钱就想要更多钱!”
“今日方少爷看上我是我的福气,只是不知道改日,方少爷还有没有这个耐心!”
“俗话说,盛宠终有衰退时,更何况我这一株过眼野花呢!”
苏南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听得方同两眼放光。
他刚才故意为难苏南,就是想看看这个人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若苏南只是一个只知道攀附权贵的墙头草,方同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现在看来,苏南果然没让他失望!
“好!好得很!”
方同哈哈大笑着:“没想到啊!在我有生之年,还有人敢跟本少爷要利!”
他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抽了张新纸出来。
唰唰几下,方同就写下了一封契书。
“来,瞧瞧!”
苏南接过一看,随后有些意外道:“五成?这多了一成吧?”
方同摇了摇头:“不,这一成算是我赏你的!赏给你的直言不讳!”
苏南觉得有些好笑,这少爷似乎没什么情商,张口闭口就是赏,听起来实在不太好听。
但苏南可以看出方同的本性不坏,可能他从小身边接触的都是这么些人吧!
苏南很是干脆地签上了刘友的大名,又按了手印。
那书童不情不愿地将桌上的契书一分为二,递了半张给苏南。
见他收下了契书,方同招呼一声,门外立马进来了一个半百老人。
“柳管家,你亲自带刘公子去一趟衙门,办个独有证明!”
柳佐闻言惊讶地看了一眼苏南。
这少年是什么人,竟能让他亲自带去衙门?
要知道方家随便一个管事出去,那县衙的官差都得点头哈腰地接待。
到了柳佐这个级别,基本接待的都是当地大户,或者御史一类的人物!
可眼前这人,分明穿着破烂,皮肤偏黑,一看就是个庄稼汉,凭什么让他带着去办事?
似乎是察觉到了柳佐的目光,方同再次开了口。
“对了,柳管家,你顺路给这位刘公子买两身衣裳,总穿成这样也不合适!扎眼!”
“是!”
柳佐闻言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来给苏南领路。
等出了方家后门,柳佐眼见着苏南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推车来,不由得也是恼了。
“这位……刘公子,能请你注意些举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