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岭镇搞调查需要争分夺秒。
因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幺蛾子。
从高常出抽调文件，到年洛姗签字，再到慕云婷盖章，刘昊带着四个招商局的干部走进镇纪委，用时不到一小时。
这还包含了往返县里所花费的时间。
即便如此，刘昊前脚刚到，广衡县纪委书记、监委主任余端恭便紧随而至。
他四十多岁，脸黑如炭，而且很严肃，升任之前就被送绰号“余黑子”了。
此番前来，打的也是莅临指导镇纪委工作的名义。
看到有外人在，余端恭故意装糊涂道：“刘局长，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到纪委来了？”
“余书记。”
高常把文件拿给他看：“刘局长和招商局的几位同志是我向慕书记申请，抽调来帮忙调查的。”
余端恭扫了眼文件，声音骤冷道：“偌大的镇纪委，那么多人，还需要向其他部门求助，这是多大的案子？你也不怕丢咱们纪委战线的脸！”
他就是来当搅屎棍的。
镇纪委的干部不配合这种事，肯定不能说。
不然他会借题发挥，没完没了。
高常思路清晰道：“案子不大，但牵扯甚多，又是白镇长亲自举报，我又岂敢大意？”
“侯子光那案子？”
余端恭摇头道：“老常啊，你也是老纪委了，这案子有什么复杂的，是你压力太大，想得太过复杂罢了。”
“而且你这抽调也不符合规定啊，现在整个广衡县谁不知道刘局长和侯子光之间有恩怨？不仅他需要避嫌，就是招商局也得避嫌。你从招商局抽调人手，这让全镇的党员干部怎么看？”
来了！
阻止不了，那就拿规定说事。
这一招在官场很容易奏效。
但高常也是早有准备。
他故作疑惑道：“余书记，刘局长和侯子光同志之间有恩怨？您指的是他捅人那件事吗？可是连他自己都声名是误会了。”
说到这，他又看向刘昊道：“刘局长，难道那不是误会？”
“要不劳烦高书记看看我身上有没有窟窿？”
刘昊笑了笑道：“都是同志，为了工作发生点口角还不是很正常？若是真的一言不合就捅人，那咱们千岭官场恐怕早就乱套了。”
“现在坊间不是还有传闻说我打了白镇长和邹县长吗？余书记难道也当真了？”
余端恭有自己的渠道。
他知道两人确实被打了，但哪能由他来证实啊，只能强行辩解道：“人言可畏，这该避嫌的时候还是要避一避，我这也是为了你和招商局着想。”
还在锲而不舍呢？
刘昊忙着查案，懒得再和他哔哔了，直接绝杀道：“照余书记这意思，咱们千岭镇的党员干部都在盛传王书记在世时，白镇长曾和这位侯主任起过好几次冲突呢，那他们是不是都可以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白镇长是在挟私举报？”
“如果是这样，那高书记根本没必要再从其他部门抽调人手了，也劳烦余书记去跟白镇长说一声，他的举报不能查！”
“你！”
余端恭知道刘昊难对付，瞪了一眼道：“我可没这意思。既然你不识好人心，那便随你！”
“只是专业的事，还需要专业的人来干。镇纪委那么多干部，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瞎忙？高书记，给他们说一声，开会！”
什么开会？
就是训示！
在会议上，余端恭直指镇纪委人浮于事的情况还未彻底根除，让所有人都投入到案件调查之中，向千岭的百姓展现出良好的精神风貌。
还直接放言，敢有懈怠的，一律撤职处分，绝不姑息！
而且他会派县纪委监委的干部入驻镇纪委，进行监督。
什么监督？
就是监视！
而且他很狡猾，只说投入到案件调查之中，没特指侯子光一案。
因为一旦这样说了，指向太明显，难以堵住悠悠之口。
不过镇纪委的干部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他是在赶鸭子上架的同时，逼他们站队。
这阵势……
必是白承斌授意的。
他们想置身事外也不行了，但也不想被捅啊！
所以只能试着磨洋工，或者和高书记对着干了。
这操蛋的千岭官场。
摆烂和装死的机会都不给。
太让人绝望了。
开完会，余端恭不无得意地冲着高常道：“高书记，今后再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一声，我还能不管不问？”
“你也看到了，经过我训示后，他们热情高涨，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把侯子光同志是否违纪违法一事调查清楚，给白镇长，还有千岭的百姓一个交代。”
阻止不成，那就将计就计，把这滩水给彻底搅浑了，利用镇纪委的这些干部对调查进行掣肘。
这一招，高常和刘昊都在事先预判过了。
高常颇为淡定道：“多谢余书记。”
刘昊则是笑着内涵道：“余书记，您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这样调查有了任何进展，我都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你向我汇报？”
余端恭冷哼一声，想要嘲讽几句，但在想到这个疯子可是连镇长和县长都敢打之后，转身就走。
跟他有什么好扯的？
既然是引贼入瓮，那就让他再嘚瑟嘚瑟吧。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这千岭官场不仅他玩不转，慕云婷也一样！
高常见他走得比来时还快，忍不住打趣道：“刘局长，看来现在你是凶名在外啊，这些当领导的就没有一个不怕的！”
“还不都是被逼的？”
刘昊无奈一笑：“黑吃黑在官场之中听着犯忌讳，但有时候也最好使。他们动不动就下黑手，我还和他们仁义礼智信？只怕命再多，也不够讲的，咱们查案吧。”
侯子光的案子还是很好查的。
挪动财政补贴的罪名，他肯定是没跑了。
现在需要重点调查的是他有无其他违纪犯法的线索，白承斌、王应章等人有没有牵扯其中。
三天后。
在没日没夜的爆肝模式下，侯子光一案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白承斌所举报的侯子光贪污受贿一事属实。
不过他举报时提供的那些线索没啥用。
还是刘昊想起来侯子光曾炫耀王应章给他送过字画，由此顺藤摸瓜，发现他以王应章的字画和一些商人做交易。
那些商人往往都是高价购买，他自己留下一成后，剩下的九成都会拿去给王应章“润笔”。
这也就解释了侯子光先前为什么在王应章那里，能够那么快得宠并立压白承斌，成为他身边的大红人。
人家不仅很会拍马屁，而且能让王应章的字画卖出高价，还只留下“微薄”的辛苦费。
王应章不器重才怪。
不过，侯子光这也很有可能是在放长线钓大钱。
他其实很贪。
因为经过更加深入的调查发现，他在听从王应章的，挪用财政补贴填补千岭镇财政亏空的过程中，一次性侵占财政补贴六十多万。
考虑到补贴的总额，这个数字可不小了。
而他曾经在其他乡镇担任党政办主任多年，来千岭镇任职的时间并不长。
可以断定，他在其他乡镇贪的更多。
还需要其他乡镇配合，对其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这事反倒不急了。
通过调查侯子光，已经顺利牵出王应章。
王应章利用字画贪污受贿，在千岭官场不算什么秘密。
但凡事要讲证据。
尤其是他背靠那股势力。
谁敢查他？
谁又敢举报他？
侯子光算是被动把他给卷了进来。
慕书记周一已经硬杠市里，在县委会议上力主推迟对王应章之死的官方定性。
如今他贪污受贿已经坐实，那么他跳楼自杀便不可能变成“意外”！
总的来说，调查进行得还是挺顺利的。
镇纪委的很多干部倒是有心变相阻挠。
但证据出来得太快。
他们也只能做无用功，主要是做给余端恭和白承斌看。
“等这次调查结束后，纪委也该大换血了。”
高常将当天的调查文件整理好，冲着刘昊道：“刘局长，明天两所高校的对外合作负责人不是来咱们广衡县考察吗？你是绝对的主角，我给你‘放假’一天，你回招商局吧，哈哈！”
“我也正有此意。”
刘昊点头道：“调查到这份上，咱们接下来要力争将这把火烧到白承斌身上，只是白承斌最近几天是不是表现得过于安静了？”
高常道：“别人是憋坏，他肯定在憋疯呢，天晓得他又想发什么疯！我现在也看开了，老命一条，他要是不嫌赔得慌，那就尽管放马过来。”
“还是要注意安全。”
刘昊又和他闲聊几句后，回到招商局，跟年洛姗一起忙明天招待高校考察团的事。
快要下班的时候，一道爆炸性的消息震动整个汉元官场。
慕云婷在办公室被市纪委监委带走调查了！
原因……恶意瞒报较大伤亡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