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清冽的声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疏瑾眉眼都流淌着死寂,“腾儿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既然龙曜国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那就让我永远消失在腾儿的生命里吧。”
“这么多年了,瑾儿,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他么?腾儿有情有义,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过要为你洗脱冤屈的意愿。”倬皇掷地有声,缓缓走近她,粗糙的大手轻轻覆上疏瑾消瘦无骨的肩头,隐隐约约才感觉到有着沁凉的温度穿过掌心蔓延至心底,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冷不防,疏瑾轻轻挣脱了他掌心的束缚,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想到摁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曾经翻云覆雨,染满鲜血,她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别碰我,你身上罪孽深重,血腥味太浓,我会恶心。”
倬皇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他微怔,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手掌就那样孤零零的顿在半空中,孤独而滑稽。
“瑾儿?十年都过去了,朕堂堂一国之君放下骄傲放下自尊,偷天换日把你隐藏在这个荒郊野岭的尼姑庵里,为的就是能够让你活下来,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对朕?!”倬皇紧蹙着眉,失落的垂下手,眼底有稍纵即逝的疲倦和孤僻。
疏瑾不动声色,他的一番话犹如密密麻麻的千万根针刺入她千疮百孔的心底,带来无可言喻的痛楚:“龙逍霆,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不是念在你是龙曜国君主和腾儿父皇的份儿上,我真想杀了你!”
“呵呵……”倬皇额角隐隐有青筋爆出,他极力压抑着人格被羞辱,自尊被践踏的恼羞成怒,“这样也好,起码朕在你心里还有点分量,罢了罢了,瑾儿,说到底,总归是朕亏欠你的。”
倬皇缓缓执起桌上的琉璃茶盏,猩红色的液体在幽幽烛火下泛起晶莹的光亮,神秘而又醉人,这是西域进贡的上好的葡萄酒,味道醇厚美味,是世间罕有的美酒佳酿。而他不远万里为她献上,她却滴酒不沾。
倬皇轻抿一口,只觉得口齿留香,酒不醉人人自醉,“瑾儿,你放心吧,朕会代替你好好照顾腾儿,他虽说是生性冷漠疏离,但是已经有人可以代替你给他温暖了。”
疏瑾没有搭话,静静捻着佛珠,嘴里细细碎碎念着佛教,仿佛心无杂念,全然当倬皇不存在。
“那人不是我宠爱的妃嫔,也不是皇后,更他的未婚妻陆青裳,而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倬皇将杯盏中的残酒一饮而尽,眼神渐渐隐匿下嗜血的光芒,转而换上一种迷离。
疏瑾指尖一颤,“她是谁?”
“哈哈哈……一个小丫头而已,不过腾儿明里暗里极力维护她,这是朕意想不到的,但是朕不希望他有一天像朕自己一样,输在一个女人身上。”倬皇揶揄道,他十年前若不是于心不忍,瑾妃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一个小丫头?难道腾儿已经有人照顾了?
疏瑾微愣,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划过脸庞,自己缺席了他十年的成长,在他的心里,自己已经死了,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想他……说到底,都是自己对不起龙腾。
“罪孽……罪孽……”
凤栖宫。
雕梁画栋的寝宫弥漫着沉重暗昏的气息,空气似乎都凝结成冰,四大太医围在皇后娘娘的身边,面面相觑却也是束手无策。这种怪病实在是太离奇古怪了,简直是闻所未闻,患者神志不清高烧严重,整日陷入死循环的昏迷之中,无论如何都无济于事。
“母后……母后,你怎么样了?”小浅颤抖的声音泄露出她此刻的恐惧和害怕。
“母后……”龙君尧攀住小浅瑟瑟发抖的肩头,骨节捏得泛白,整个人不再像往日一般神采奕奕,下颌依稀生出一些青色的胡碴子,唯有潋滟双眸透彻出一股子坚毅。
皇后脸色苍白的吓人,眼窝深陷,面容枯槁,好像气数快尽了一般,嫣红的唇瓣乌黑发青,身子颤抖的厉害,嘴巴里不停的发出浑浑噩噩的呓语,恍如痴人说梦道:“不是我……不要来找我……不是我……”
皇后虽然神志不清,但是一字一句却仿佛倾诉着心中的凄苦,小浅紧紧握着她冰凉凉的,泪水就那样不停的掉下,打湿了她胸口雪白繁花的衣襟。
“母后,你在说什么啊?你快醒醒啊!”小浅探探她的额头,十分滚烫,似乎可以灼伤她的手背,龙君尧双眼通红,始终一言不发,似乎在隐忍着悲痛。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皇后紧闭着双眼,不断的摇头,脸色煞白煞白,被冷汗汗湿的头发湿漉漉的紧紧黏在脸颊两侧,她不知道从哪儿使出天大的力气,紧紧攥着小浅的手,捏得死死的。
“母后……母后,你醒醒啊……”小浅搂着皇后不停颤栗的身子,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君尧……小浅……”皇后浑浑噩噩,仿佛在垂死挣扎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悲戚悔恨,“都是母后错了……都是母后不好……母后对不起你们……”破碎的悲呼从她唇瓣溢出。
“太医,到底怎么样了?母后到底怎么样了啊?!”龙君尧语气急促,仔细听不难发现他语气里的颤音,他在害怕。
“十三公主,六殿下。”四个救死扶伤无数的太医纷纷匍匐在地,拱起双手,“微臣实在是束手无策啊,皇后娘娘所患之症微臣闻所未闻,现在已经一天过去了皇后娘娘还是不见起色,六殿下,都是微臣医术不精,恕微臣……”
“够了!”龙君尧一把其中一个拎起太医的领子,“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治不好,太医院养你们有什么用?一帮庸医……通通都是没用的饭桶,母后只不过是被吓到了,怎么可能会治不好?”
“六殿下息怒,六殿下息怒,微臣实在是尽力了,只是皇后娘娘这病……”
小浅的眼泪瞬间如冬雨般从眼眶滑落,“怎么可能?太医,你们想想办法啊!一定可以的,母后一定没事的……”
“小浅,我来试试!”一声娇喝打断小浅绝望的哭求,声音不徐不疾,好像会散发着某种魄力 。
“欢颜?”小浅讶异地抬起头,凤栖宫寝宫门口,欢颜一袭浅粉色淡雅罗衫,皮肤如白瓷一般细腻光滑,脸颊透出健康的红润,白净灵秀的脸庞蒙上一层淡淡的橘色浅光,娇艳欲滴的唇瓣紧紧抿在一起,她大步流星的款款而来,墨发拂散间馨香自出,举手投足间携带着从容不迫的魅力,更为她平添了几分慧黠轻逸。
“裴丫头,你别胡闹,四大太医都束手无策,你怎么可能有办法?”龙君尧缓缓压下自己心中的悲痛,但是看到自己母后的气息奄奄还是心里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将他整个人席卷人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欢颜瞳孔倒映着他憔悴的容颜,微微一笑,“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回,现在我总要帮你一回吧?!”
她憨笑偏头,更加透彻如梨花般明媚动人。
“欢颜,你快走吧,别开玩笑,母后的病你不可能治好的……”小浅双眼红肿的像两个大核桃一样,看着让人我见犹怜,想要把她搂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龙君尧剑眉微微蹙眉,凝结成冰凉的弧度,他轻轻拉着欢颜的胳膊,“裴丫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现在就已经是水深火热了,我不能再拖累你,我叫人护送你回去。”
“龙君尧!”欢颜执意摇头,双手覆住他愈渐冰凉的手掌,一股电流迅速蹿过龙君尧的四肢百骸,他缓缓抬头看着她,欢颜的一双眼睛犹如夜空中的星辰一样璀璨夺目,又像花间朝露一样带来希望,在那一刹那似乎照亮了龙君尧的心。
“给我一次机会试试,如果皇后娘娘的病迟迟不见好转,我也会……”
“会什么?”龙君尧专注的盯着她。
欢颜其实一直都怀疑皇后的凤栖宫闹鬼和那天晚上出现在瑾妃棺室装神弄鬼的是同一个人,如果她能查找到皇后娘娘的病症,似乎和之前一切奇怪的事情都可以有眉目,她不想放弃这一点希望。
更重要的是,如果皇后娘娘能够好起来,也就不会再有人诋毁龙腾的母妃,那些流言蜚语也能不攻自破,同时还可以解你龙腾的困境,就算不是为了龙腾,是为了自己,也要放手一搏。
小浅整个人憔悴不堪,好像随时会随风飘散的花蕊,泪水在脸庞肆意流淌,薄弱不堪。她轻轻点头,扯了扯龙君尧的冰凉丝滑的衣袖,“六哥,让欢颜试试吧,反正现在这帮庸医也束手无策,说不定欢颜就能医好母后……”
“小浅……”其实欢颜心里知道,龙君尧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怕自己逞强出头会招来祸端,到时候再自己也被连累进去,说到底,他心里还是不希望自己来冒这个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