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十五年,冬,除夕夜,伴随着鞭炮的炸裂声,一场大雪不期而至,不一会,天地一片苍茫。
瑞雪兆丰年!这场大雪,给本来就热闹不已的新年更平添了几分喜气。
成郊三十里处的一个山坳,几间茅草屋静静伫立在风雪中,正屋,主人睡的正甜,偶尔传来的几鞭炮也没有扰了她的酣眠。
子夜十分,茅草的安静却突然被打破,一人从天而降,砸穿房顶,摔进了小屋。窝在主人床边的一个黑影,“嗷呜”一声便蹿了出去。
“馒头,回来!咳咳咳咳……”穆如清顶着一头杂草,猛地坐了起来,被腾起的灰尘呛的不断咳嗽,连带着嗓子也有些嘶哑。
馒头听话地回到了主人身旁,但黑暗中一双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从房顶落下来的人。
纷纷扬扬的雪花透过屋顶的洞口飘散而下,小屋里积攒了半夜的热气瞬间消散,不一会被子就蒙上了薄薄一层雪花。
灰尘散尽,穆如清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睡意朦胧的双眼恢复了白日的清明,瞟了一眼头顶还在不断掉落泥土和草屑的洞口,她烦躁地胡乱拨掉头上的草屑,披衣起床,向着躺在地上的人走了过去。馒头见状,立刻护在主人身边。
“喂!”穆如清用脚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人。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一身白衣血迹斑斑,馒头围着他不停地嗅来嗅去。
“砸穿了本姑娘的房顶就装死吗?”刺骨的冷风透过洞口倒灌进来,穆如清冻的浑身发抖,不由得有些火大,下起脚来也没了轻重。
对方却也只是闷哼一声,便没有了任何反应。
见来者对自己和主人没有任何威胁,馒头也失去了兴致,溜达回到床边,回头看了眼穆如清,见她的注意力完全没在自己身上,便纵身一跃,跳到床上,钻进了热乎乎的被窝。
“不会是被自己踢死了吧?”穆如清心里有些打鼓,大过年的,一个陌生男人死在了自己的床边,若传出去……
不,不,不,我们想歪了,穆如清才不是怕传出去有辱名节呢,她只是怕万一人死了,自己得给他收尸,选择抛尸地点,转移尸体不得费心费力呀?她可不想触这个眉头。
就在这时,远处的鞭炮声大盛――新的一年到来了!
此刻守岁的人该下饺子吃团圆饭了,好家伙,自己家下了个死人,老天真会开玩笑。穆如清咬着嘴唇站在那人身边,许久,轻舒出一口气,缓缓蹲下,搓了搓几乎冻僵的双手,向着那人的脖颈探了出去。
刚刚摸到对方微弱的脉搏,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躲过一劫,一个冰凉的物什便抵上了穆如清的脖子,寒气击的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许动,把人交出来,我便保你不死!”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掺杂任何感情。
穆如清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随后便举起双手,颤声求饶:“大侠饶命啊,大侠,小女子向雪花发誓,我和这人无半分钱关系。大侠也看到了,小女子家徒四壁,除夕夜的团圆饭都吃不起,就早早上床睡觉了,因为……”
穆如清似是难以启齿,许久,肩膀顶着利剑缓缓起身,转向对方,双眼含泪,语调悲戚:“因为睡着了就不饿了……”
“住嘴……”来人显然被穆如清的举动惊着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而此刻穆如清借着雪色也在打量对方:一身黑衣,蒙头蒙面,只露出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虽然他在极力控制,但急促的呼吸和握着剑微微颤抖的右手还是暴露了他身受重伤的事实。
穆如清不禁有些想笑,这人出门杀人不看天气的吗?外面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这一身夜行衣不就是在昭告对方――老子躲在这呢,是来杀你了哦,乖乖地不要动。
仿佛察觉到穆如清的变化,对方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我警告你,不许耍花样。”
穆如清闻言,瑟缩了一下,一张小脸登时苦了下来,急忙摆手辩解:“不,不,不,小女子不敢……我只是,只是……”
话未说完,突然穆如清抬起头,勾唇一笑,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只见她身子迅速向剑的另一侧倒去,同时恶狠狠地命令:“馒头,咬死他!”
语毕,不给黑衣人任何反应,一个矫健的黑影从被窝蹿出,一口咬上黑衣人握剑的右手。
“哐当”一声,长剑落地,黑衣人也看清了咬着自己右手那条黑影,瞬间脸色大变:“是狼!”
黑衣人本就身受重伤,失去武器的他面对馒头生猛的攻击,很是被动,不久就被逼到墙角,气喘吁吁,鲜血淋漓。
这期间,穆如清居然抽空爬到屋顶把那个洞给堵上了。
饶是黑衣人一介杀手,当他看到穆如清回到小屋一边拍打身上的落雪,一边走向自己时,竟然不自觉地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子定不简单。
“呦呵,怕啦?早干嘛去了?”察觉到黑衣人的反应,穆如清噗嗤笑了出来,但手上却丝毫没客气,三下五除二,便把人给捆了起来。
她绑人的手法很特别,黑衣人挣了几下,居然完全动弹不得。
“别费力气啦,你是逃不掉的。”说着,一把扯下黑衣人的蒙面巾,“呦,小脸长得还挺俊俏。”穆如清眼前一亮,满意地拍了拍黑衣人的脸,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士可杀,不可辱!动手吧!”黑衣人把头别到一边,冷冷地说。
“想死?没那么容易!”穆如清突然掐住黑衣人的脖子,强迫他把嘴里的毒药吐了出来。
黑衣人:“你……”
穆如清拿了条被子裹着自己,好整以暇地蹲到黑衣人面前,一边给馒头顺着毛,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本姑娘呢,本不愿多管闲事,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方才,你若客客气气地和本姑娘说上一说,再补偿了本姑娘的损失,说不定我一高兴就把他交给你了,可你偏偏……唉,那就别怪我……”穆如清黯然地摇了摇头,可立马又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打量着黑衣人,“不过我发誓,一定不会辜负你这张漂亮的脸蛋的。”说完,穆如清还身手捏了捏黑衣人的脸。
“你想干什么?”黑衣人躲不开穆如清的“魔爪”,索性死死盯着他,但对上穆如清清亮的眸子时,心里却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能干什么?当然是睡觉喽。”穆如清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右手放下时,不经意扫过黑衣人的脸前,他便失去了知觉。
次日,天刚蒙蒙亮,一股热流便浇上了黑衣人的大腿根,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尿骚味便冲进了鼻腔,黑衣人幽幽转醒,便看到一头黑狼,翘起一条腿正冲着自己撒尿呢。
黑衣人本能地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馒头一泡尿尽数撒在自己裤裆处,末了还满足地抖了抖腿,看也不看黑衣人一眼便扬长而去,此刻,即便杀人不眨眼的他也知道了什么叫欲哭无泪。
“哎呀,王大娘,这么早就过来了……”穆如清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货呢?”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响起,显然是穆如清口中的王大娘。
“瞧您急的,这次的呀,包您满意!呵呵呵呵……”
“能不急吗?最近对门的那家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批小倌,身段相貌个顶个的好,我老太婆这生意,快做不下去了……长此以往,这可如何是好哟……唉……”王大娘边说便叹气。
黑衣人凝神静听,却听到脚步声是往自己这个方向来的,而且听声音不止两人,于是急忙闭上眼睛继续装晕。
不一会,几人已在黑衣人面前站定,黑衣人虽然没有睁眼,却也感觉到几道目光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这让他感觉颇不自在。
“嗯~不错,不错,”王大娘刚想靠近黑衣人试试手感,便捂住鼻子退了回来,皱眉望着穆如清,“只是这人,正常吧?”
穆如清扫了一眼黑衣人湿漉漉的裤裆,笑着拉住王大娘的手:“您老放心吧,没毛病,有毛病的话,大娘给我退货!”
“真的?”
“真的!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大娘您还信不过吗?”
王大娘略一思索,宽大的袖子盖住俩人紧握的双手:“这个数!”
穆如清一挑眉:“大娘这就不厚道了,您瞧瞧这面相,这身段,怎么地也值这个……”
事到如今,黑衣人再不明白穆如清的意图就太傻了,他睁开眼睛,注视着穆如清,咬牙切齿道:“你这刁女,心肠竟如此歹毒,昨日,本,我就该一剑杀了你……”
“啧啧,小女子我以德报怨,不计较你昨日的冒犯,还送你去好地方享那齐人之福,这是对待恩人应有的态度吗?”穆如清似笑非笑地看着怒火中烧的黑衣人。
王大娘闻声转过头,对上黑衣人的眼睛,心中大喜。方才他闭着眼睛就已经是出尘俊逸,如今这眼睛一睁开,更是天人之姿。只不过,这双眸子,不怒便已自威,如今眼中的滔天怒火更是让人无端地心惊。况且此人虽然身受重伤,有些狼狈,但那看一身气质,怕非常人。王大娘有些犹豫了。
似是看出了王大娘的想法,穆如清一笑,开口道:“大娘如若有顾虑,便请回吧!这么好的货,左右是不愁出手的。您不敢要,别家就说不定了,到时候大娘可别怪我帮着别家抢了您的生意。”
“这……”王大娘一双精明的老眼在黑衣人身上来回打量了,想到对门的生意,终于一咬牙:“好,成交。”
穆如清似乎早就料到一般,满意地笑了出来。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上车前,黑衣人还不忘恶狠狠地威胁穆如清。
“要感谢我吗?那倒不用,本女侠做好事从来不留名,走好吧您嘞!”穆如清扬了扬手里沉甸甸的钱袋,看着王大娘的车拉着黑衣人消失不见,才满意地转身回了房。
刚踏进房门,东方云逸便醒了过来,从几乎是立刻,他便从床上弹了起来,这一动作牵扯到伤口,疼的他出了一身冷汗。
“不想死的话就别动。”清冷的声音响起,东方云逸这才看到进门的穆如清,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你是谁?我怎么在这?”东方云逸质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穆如清眼神冷了下来。
东方云逸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确定安全后才低头检查自己,显然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于是费力地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用谢我,要谢谢它。”穆如清指了指趴在床边的馒头。
东方云逸看着趴在地上的狼,一时有些反映不过来。
“唾液能消毒,有助于伤口愈合。”穆如清随意地坐了下来,给馒头顺着毛。
听到这话,东方云逸刚刚躺下去的身子又猛地坐了起来,两次牵动,伤口再次撕裂,渐渐有血渗了出来:“你说什么?”
“不然呢?让我给你舔吗?”穆如清扭头呛了回去。
东方云逸咬牙切齿:“你竟敢……?”
在东方云逸看不到的地方,穆如清脸上划活一摸奸计得逞的笑。这也算是她给东方云逸的一个教训,此人气度不凡,身上的衣服虽然血迹斑斑,但也能看出来是上好的料子做成的,说不准是哪个世家大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呢,而穆如清平生最讨厌这种人。尤其是方才此人打量自己小屋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轻视,更加深了穆如清对他的厌恶。
“一百两!”穆如清头也沒抬,直接开口。
“什么?”东方云逸还沉浸在被自己被狼舔的震惊中无法自拔,没有听清穆如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