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到预料之中莫少卿的黑脸，厉晓茹竟然觉得有些无趣，撇撇嘴，也拖了张凳子在他对面坐下了。
刘晓梅麻利地泡了杯茶过来，但到了人跟前却顿住了脚步，端着茶杯的手往前伸了半寸又缩了回来，她实在不知到该如何开口请眼前这位贵客享用。
厉晓茹接收到她求助的目光，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接过茶杯递给了莫少卿。
她介绍道：“你尝尝，这茶叶是春天的时候我娘从树上摘下来自己炒制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但是很香的。这屋子的后山种了些桃树和茶树。我们之前喝过的桃花酿也是自家酿制的。至于这水嘛，山泉水可比城里的自来水清甜。”
莫少卿凑近闻了闻，果然茶香扑鼻，啜饮了两口后才道：“的确不错。”
刘晓梅拘谨地笑了笑，站在一旁不停地搓着双手。
厉晓茹起身又拖了张长凳过来，然后拉着厉海和刘晓梅坐下了。
厉晓光本来是挨着厉晓茹坐着的，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面的莫少卿看着他的目光冰寒刺骨。他被看得背脊一阵一阵发凉。再坐下去就是如坐针毡了，于是他也起身搬过了一张凳子坐下。
厉晓茹见莫少卿一直捏着杯子，知道他是找不到搁放的地方，便朝他伸出了手道：“杯子给我暖暖手，你要喝的时候我再给你。”
莫少卿终于笑了笑，目光柔和了许多。他用手卡着杯沿和杯底，小心地将杯柄放在了她的手里。
厉海欣慰地笑弯了眼，他一直在旁边暗中观察着他们的互动，将他们亲密的举止和默契的眼神默默地看在了眼里。
他早就知道厉晓茹虽然顺利进了莫家的门，却还不是莫家的人。她和莫少卿的婚约更是不清不楚的。莫家大夫人虽然口头答应了让他们在一年后成婚，可一来口说无凭，二来两人又没定亲，变数实在是太大了。
他不傻，他知道大夫人这是拖延之策，说明她并不满意这个儿媳妇人选。莫楚杰并未反对，说明他的立场并不如何坚定。莫少卿并未表态，说明晓茹在他眼里可有可无，从接亲那天他的态度来看，说不定他更期待“无”。
事实上，厉海很多时候都觉得这婚事基本上已经算是黄了。他想，莫家至今还愿意把晓茹留在茂城也只是为了回报厉家的救命恩情吧？待一年之约到期，晓茹是去是留还不是全由莫家人说了算？
可是，今晚莫少卿和厉晓茹的到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他的心里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
厉海看得出来，莫少卿是喜欢他家姑娘的。不仅是喜欢，他的言行举止还表现出了对她的尊重。
以莫少卿的家世和地位，有几个人能得到他的平等相待？
厉海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终于相信了因祸得福这个词语。晓茹从黄皮山上回来后，一切都时来运转了。她就是他的福星啊！
厉晓茹却忽然皱紧了眉头，刚在门口光线太暗没注意，现在借着烛光她才发现，厉海身上的袄子不仅轻薄、老旧，袖口、肩上、背上还都缝着补丁。他脚上的拖鞋更是破烂，脚趾漏风不说，鞋面的颜色、布料还完全不对称。再看刘晓梅，穿得更是单薄。她一直在搓手，她原以为她只是在紧张，仔细一瞧才发现她那双原本瘦骨嶙峋的手竟然是浮肿的，手指上满是冻疮。她搓手是因为溃烂处发痒吧？
“我让人捎回来的棉袄、被褥和木炭呢？”厉晓茹目光如炬地看着厉晓光。只有他穿得还算暖和，身上裹着她让左佐捎过来的棉衣棉裤。
“这不是在身上穿着了吗？”厉晓光委屈地紧了紧敞开的棉衣，“被褥在卧室呢。爹和娘他们是自己舍不得穿的，可别怪我。”
“晓茹，这事不能怪你哥。那袄子那么好看，我和你爹天天忙这忙那的，要是弄脏了、撕裂了那就可惜了。木炭等再冷些再用。我们都习惯了，还扛得住。”刘晓梅赶紧解释道。
厉晓茹突然红了眼眶，她是心疼了。她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一辈子过得朴素、节俭。他们自己省吃俭用，但从来没有委屈过她这个女儿。
“怎么哭了？这是怎么了？”刘晓梅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
厉晓茹快速地抹掉眼泪，赌气道：“衣服不就是用来穿的？破了再买便是。放在那等着它们发霉吗？若是这样，倒不如我现在就拿出来一把火烧了，还能烤烤火！”
“使不得！使不得！我们穿就是了，明天就穿！”厉海大骇，忙安抚道。他可吃不透晓茹的性子，说不定她真能说得出做得到。
“那被褥呢？你们有用吗？”厉晓茹不放心地继续问道。
刘晓梅不说话了，心虚地别开了脸。
厉海挠着脸颊讪讪道：“我们想留着给你哥做娶亲的聘礼。”
厉晓茹咬着嘴唇，气得说不出话来。
莫少卿伸长手臂从厉晓茹手里拿过茶杯，抿了几口，再放回了她手里，一双大手包裹着她娇嫩的小手停留了几秒。
厉晓茹摇了摇头，她不希望他插手这件事。
莫少卿收回了手，虽然有些失落，但他能理解她的心情。她告诉过他，她只能接受厉家成为她自己的负累，而不希望厉家傍上莫家。她心里清楚，厉海和厉晓光虽然不是坏人，但他们生性懒惰，若是让他们捡多了天上掉的馅饼，他们会更加游手好闲、不思进取。
“爹，娘。”厉晓茹抬头望着厉海和刘晓梅，“这些东西是女儿对你们的孝心，你们必须接受。至于哥哥，我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厉晓光眼睛放光，从另一张凳子滑坐到了她身边，白净的脸因为兴奋染上了一团红云。
“回去坐好！待会再说。”厉晓茹白了他一眼。
厉晓光哦了一声，乖乖地坐了回去。
厉晓茹扶着额头苦笑了一声。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拿这个哥哥如何是好。他很可恶，但又不至于让人厌恶至极；他很软弱，她打心眼里瞧不起娘们唧唧的男人，但有时候又会心软。
“对了，你们刚才说聘礼？有人给哥哥说亲吗？”
“是村口的邹婶说的亲。隔壁村的一个姑娘，勤快、老实又孝顺。我和你娘都挺喜欢的，不过你哥不太同意。”厉海解释道。
“为什么啊？长得太难看？”厉晓茹询问地看着厉晓光。
“长得很普通，也说不上丑。但是那姑娘家里比我们还穷呢！”厉晓光忿忿道。
厉晓茹无语了。她了解厉晓光的标准，能让他说成不丑的，那肯定长得还过得去，再说那姑娘又勤恳又孝顺，他还这般嫌弃？人姑娘没嫌弃他徒有其表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