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娇媚的三个小妾缓步离开屋子,韩父松了一口气。
最近是太闹腾,弄得他头昏脑胀,上朝有些心不在焉,陛下为此还训斥了他两次。
越想越觉得心烦。
挥了挥衣袖,回到书房,脑海里盘算着给自家儿子寻找合适的人选。
既不能性子太软弱,也不能太强势,更不能闹得阖府上下不安宁。
思前想后不知道为何想到了朝阳郡主。
虽然性子骄纵跋扈,但她对自己儿子却是实打实的喜欢。
可他也不能独自拍板,还得跟自己儿子商量商量。
如今他家孩子也是在气头上,说了几句违心的话,要是真的擅自做主订亲,那便是板上钉钉之事,怎么也改不了。
想到这里,扔下拿手头的事情,特意去了韩子书的书房。
站在门口看着自家儿子憔悴的面容,消瘦的身躯,瞬间眼眶泛了红。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家门不幸,也不知道他家夫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似乎像着了魔一样,搅得家宅不宁,一亲人不像亲人,更似仇人。
到嘴的话他又咽了回去,只得站在门口,仔仔细细地瞧了好一会儿。
韩子书嘴唇起了皮,身旁伺候的小厮站在原地打着瞌睡,无奈下幽幽叹了口气。
小心翼翼的进了书房。
来到儿子身边,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沉溺在温习书本中的韩子书并没有抬头,只当是小厮。
随手接过了茶杯。
“午饭和昨日一样,不要太腥了,多备一些去火的茶水”
声音粗嘎的像沙子,磨过韩相的心头,他的眼眶顿时又红了,伸手捏住韩子书的手腕。
“我瞧着你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复习,歇会儿吧,去凉亭里或者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别将自己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到那时候一病不起,你何时再参加科举”
韩相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韩子书抬头,面对面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动,寂静在这方寸之间渐渐蔓延。
屋外的人声喧杂,仿佛离了十分遥远。
良久之后,韩子书周微微起身,他转了一个弯儿来,到自己父亲身边,仿佛要说什么,但却又说不出来,只得规矩的垂着眼睛,将自己的脑袋放在父亲的肩头。
“爹,我没事儿的”
韩相一阵沉默,略带挣扎。
自从他家儿子长大之后,从来没有这样亲密过,如今乖巧的像个小孩,伸手在拿他的脑袋上摸了摸。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是缘分这事儿强迫不了,男子汉大丈夫,当拿得起放得下。
有些人他注定陪不了你走一辈子。
她在你生命最精彩的时刻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你应该心怀感激,不应该沉溺于伤痛中。
等你考上科举,做了推官,为民平冤昭雪,你就明白事业带来的兴奋感,远远比你感情带来的要强烈很多。
爹也希望你能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情。”
韩相手法轻柔笨拙,像小时候一样抚摸着儿子的脑袋,推心置腹的跟他说着自己的心得。
韩子书突然觉得委屈极了,眼泪从眼眶中蹦了出来,吧嗒吧嗒跌在地上,他将自己的脑袋使劲在父亲的肩头蹭了好几下。
平复了心绪,吸了吸鼻头。
“爹,我知道”
似乎给自己打气,要和过去有个决断。
韩相怜惜极了,在儿子的脑袋上又揉了揉。
叶微生不知道,韩府又发生了一起闹剧,她一觉醒来,天昏地暗。
晚上也没有吃多少,夏夜枯燥。
知了叫个不停。
再也睡不着,举着书在灯下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眼睛难受,随性丢在一侧,想着不如出去晃悠一圈。
打了这样的主意,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简单的妆容。
这一次她任何装饰都没做,素面朝天,摇摇晃晃走在街上。
夜市未收,热热闹闹的人群挤的怎么也移不开脚。
忽然,觉得繁华与她甚是格格不入。
一转身,想到了傅安生。。
也许是习惯使然,又或者大蜀的布局都差不多,几跳几落肩就落在了傅安生的屋顶。
透过厚厚的壁瓦,依旧能看清屋内,傅安生埋头苦干,旁边连个小厮也没有。
心头微动,觉得很是奇怪,索性盘腿而坐。
傅安生似乎有所察觉,仰头眨了眨眼睛,他总觉得屋顶有东西,可又看不到。
坐在那里并没有动,看书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有人推门而进,他喜出望外,一瞧竟然是身边的小厮,略微觉得有些失望。
就叫见小厮将一杯参茶端了来。
“公子夜深了,老爷说饮了这杯参茶,便早早的歇下,明日还得早起”
小厮的声音宛如晚睡铃,弄的他心头繁琐。
他略微皱了皱眉头,接过参茶并没有喝,反而放在一侧。
“你们去歇着吧,我一会儿再喝”
傅安生出声吩咐。
身边的小厮并不敢反驳劝慰,只得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只见傅安生缓慢起身,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随即仰头缓慢地将那杯温热的参茶倒入了腹中,略带甜腻的参茶顺着喉头落胃里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喉头泛恶心。
拼命压抑着蓬勃而出的恶心感,理了理衣服,出了门。
站在院子里仰头,忽然发现屋顶坐着一人,心头一跳,仔细瞧了瞧,竟发现是叶微生。
唇角缓缓勾起,他就觉得今晚有什么事情,没想到竟然来了人。
短暂的开心过后,有些担忧,府中这么多的高手竟然没瞧见来人,可见叶微生武功了得。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脚尖轻点,轻轻的落在了屋顶。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
叶微生回头瞥了他一眼。
“觉得很是无聊,便来你屋顶坐一坐,歪打正着来了这里,也找到了你。
这么晚了不早早安歇,又在头悬梁锥刺股吗?
你不是炙手可热的状元人选,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你好像有几分紧张”
叶微生换了个姿势,双腿微微屈起,将自己的脑袋放在膝盖上,一只手缓慢升起。
今夜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但对于她们习武之人来说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困扰。
“温故而知新,吾日三省吾身,不是怕状元人选易主,而是怕我,有些沾沾自喜,马失前蹄。
你是否睡不着,白日的酒气可过了?”
傅安生不着痕迹的靠近叶微生,闻着她身上的幽香,顿时心里一阵麻酥酥。
他像是一个不能见天日的暗中人,一旦沾上了一种香味,怎么也挣脱不开。
即使隔得几丈远,他都能闻见女子身上散发的幽香。
他还特意将前些日子夜里找过他的黑衣女子做了对比,两者相甚远。
他总想从叶微生的身上找出女子的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却发现没有任何线索。
心中既庆幸,又有些失落。
“我不想自己的酒量竟然这么差,一杯就倒,白日献出了丑态,你别放在心上。
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天气太热晚上也睡不着。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不知这里可有我的位置”
叶微生笑得坦然,说出去的话,让傅安生面皮一红。
紧接着有些尴尬,黑夜中他的耳根慢慢泛起了红,没人知道他内心是多么欢喜,却有些忐忑。
“你这是给我机会吗?”
傅安生深深呼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问。
“如果你觉得是那便是,若是觉得有地方容我缓缓心绪,我很感激你。
说不定一来二去咱们的感情加深,往后处理起来也自然”
叶微生继续说着。
她现在是单身,没有任何的情感束缚。
想找到一个更加优秀的,好像有些难上加难,不如趁机研究一下傅安生。
如果觉得合适,找个日子将终身大事解决,到那时候,她也可以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情。
“府中的屋子大,容你一个绰绰有余,但你是京都才女,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若是你留宿傅府,被他们瞧见了,你的名声受损,到时候多少男子望而却步,你不得哭死。”
傅安生心中滔天巨浪,面上却不显。
他也是希望叶微生能留下来,一解相思之苦,但他却又不能自私。
叶微生觉得他甚是啰嗦。
可如今茫茫大蜀却连个容身之地也没有,她心中藏着许多的事情,想跟人倾诉,却又找不见对象。
大家又忙碌,太聪明的粘不得,普通的她又不敢去招惹。
若是科考出了问题,她得懊悔一生。
所以不由自主的找到了傅安生,想到他规规矩矩做事儿,让人甚是烦忧,失去了兴致,转身就要走。
突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衣袖,好笑的声音传来。
“你就这么没有耐心吗?”
“婆婆妈妈,一点男子汉的气概也没有,若是喜欢思前顾后这么多能做什么。
人生有酒今朝醉,若是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
我只说一次,我是个女儿家面皮薄,好不容易开口,你得答应。”
叶微生扭头,视线落在抓着自己手腕儿处的手,纤细修长。
觉得他也是一个矛盾之人。
傅安生无奈一笑,只得带着叶微生进了自己的屋子,本以为叶微生是个十分胆大的人,却不想进入屋内后,环顾四周,寻了一处好地
刚刚落座,就听见了外面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男声。
“安生,你可歇下了”
傅安生心头一紧,不成想他的父亲在深夜来查房,刚用眼神示意。
发现叶微生不见了踪影,更是诧异。
整理了一下心情,走上前推开了门,发现父亲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刚刚要歇下,父亲,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傅安生脸上的慌张一闪而逝,露出了淡然的笑。
傅父推开门,不等儿子再开口,快步走了进去,他刚才分明看到了一道身影,怎么转眼间就没有了。
心头疑惑,心想自己的儿子可能撒了慌。
但他又不能明说,只得检查完毕,发现确无任何人影,便也松了一口气。
“就是来叮嘱你一声,眼看距离科考很近,你千万不要太累,到时候得不偿失”
傅父毫无愧疚的叮嘱。
傅安生点点头。
他父亲最近有点儿惊弓之鸟,就怕自己的儿子入赘到叶府,千叮咛万嘱咐,但他却忘记了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
他若是有丁点儿的武力,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儿子卧薪尝胆扔在梁相身边十几年,最终让他的儿子身背罪孽,寝食难安。
“你放心,即便是你儿子上赶着想要做人家的上门女婿,未必被别人瞧在眼
说不定我就是他人口中的工具人罢了。”
傅安生自嘲,他家父亲也太瞧得起自己儿子,他是什么脾气秉性,京都许多世家贵女一清二楚。
当年是因为他是梁相之子,又身肩数职,长相出色,被所有女子瞧在眼里。
后来得知他卧薪尝胆,不惜将自己的养父养母击败。
有许多女子觉认为他心狠手辣,定不会将他放在心坎上。
但傅安生不知,在父母眼里,孩子再不济,那也是心头宝。
对父亲的迷之自信,他多多少少有些不理解。
“好个没出息的,让你重见天日,不是让你去当上门女婿,而是让你报效国家,做栋梁之才。
父亲希望你拿起你的笔头,运用你的文采,造福百姓,别成日里沉溺于儿女情长。
这些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你娶谁,与她人成亲生子并不重要。
你认为的轰轰烈烈,多数只是感动了自己罢了。”
傅安生登时间一脸怒气,张口想说。
谁都有青春,年少冲动之时,可傅父却不能强迫自己的儿子非得走规规矩矩的路子。
傅安生是有血有肉之人,他喜欢的人自然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即便她定过亲,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傅安生默不作声,深知与自己的父亲纠缠下去,没有任何的结果,便恭恭敬敬的将他送出了屋子。
关门的一刹那,眼角余光瞥见坐在自己床头一脸笑意的叶微生,顿时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要不是他拼命压着,恐怕早已跳出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