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课件休息的时间大概只有一刻钟,叶微生闭着眼睛站了好一会,不远处沉闷的铃声响起。
“当当”
像是小时候挂的犁头,敲动的声响不沉闷,也不清脆,像一个默默无闻的老者,又像被俏皮不知事的孩子。
大家一窝蜂的涌到了学堂里,刚刚坐下,就看见傅长青穿着一袭青色的衣衫。
身旁跟着一个,肤色较为黝黑,穿着颜色不算是很鲜艳的衣裙,她没有任何拘束,跟在傅长青身后缓慢的走了进来。
大家屏住呼吸,叶微生忽然抬起头。
她的视线清晰,看见来人时,诧异的眨了眨眼睛,这不是在崖底有过患难之交的王伊人,她怎么会来学堂。
为何又是傅长青负责?
韩子书刚刚抬眼,就看见了穿着素色衣衫的女子,王伊人恰好视线投射过来与他视线相撞。
王伊人露出了温柔的笑,韩子书倒是淡然地收回了目光,低头瞧着自己的书本。
学堂里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这是新来的学子?”
“这个姑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记得好像姓王。”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傅长青轻咳了一声,喧嚣的声音顿时消散。
“这位是今日要转到咱们课堂里的女学子,名叫王伊人,从今往后便与你们是同床窗,虽然不需要同你们一般科考,但家人希望来到学堂,学点知识,长长见识
你们进入学堂的时间久,各种规矩都明白,要对这个学子客气温和一些,不要拿出吓人调皮的本事,吓坏了姑娘家 ”傅长青长身玉立,言语温柔。
叶微生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角,想来王院首应该也是傅长青这边的,要不然他怎么会亲自带着王伊人来。
心想着晚上去探探王院首的宅子,说不定可以找到更多的消息。
傅长青一脸温和的提醒,话音刚落,苏简清便嚷着叫道。
“夫子,这都何时了,为何会带卖女学子,即使来,也该安排在刚入门的学堂,您也知道我们这个学堂里的学子。
今年秋试就要准备科考了,如果有名次的话就会离去,没有名次的大多数会回去袭爵,或者走其它的道路。
王伊人来到学堂,只是走个过程还是想体验一下与年轻学子们相处的氛围?”
苏简清心领神会,不用傅长青说什么,就已经想通一切。
秦羽丰闻言,抬眼看着站在前方的王伊人,视线很淡很轻的扫过,却将她吓得缩了缩脖子。
王伊人心情忐忑,这个秦王世子以前见过,时常板着一张脸,虽然小小年纪,但通体的气质是他们不敢比拟的。
“苏简清学堂里就属你活泼不乖巧,至于何时科考,考上或者考不上,留与不留都耽搁不了人家姑娘来学堂里学习。
就你性子跳脱,不要带头欺负她,别看她小小年纪,可是走过天南海北,见过过大场面的,会医术,她的祖父可是太医院的院首,更是杏林圣手。
你的父亲以及其它将士都受过他的恩,他的孙女来学堂里学习,你们自然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更不要做出让人家姑娘心惊胆战的事情来。”
傅长青自然的接过的话题,一双清亮的眸子扫射学堂,最终视线落在了叶微生的脸上,勾起唇,挑起了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
叶微生眉心一跳,看来傅长青是在打自己的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简清双手一摊,表示自己十分无辜。
“学生再糊涂也不可能欺辱女学子,既然来了,那便让她坐下吧,等课后我们再详细的聊一聊 ”
苏简清十分配合,其他学子们神情倒不是欢迎,尤其是女学子见来女学子,肤色并不是白皙剔透,略微晒得有些发黑。
但她的个头,身形乃至气质一点不比她们差。
突然多了一些竞争意识,来到学堂里学习的女学子,大多数是为了奔着能嫁一个好人家去的,叶微生这样要通过科考证明自己能力的女学子,简直是凤毛麟角。
至于时常找茬的两个人,无非也不过是混个脸熟或者让别人将她们记在心里,不管是好是坏,有一定的印象,便成功了一半。
王伊人顶着众多吃惊的目光眼神,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但想到能与韩子书在一个学堂时,偷偷吐了一口气,努力挺直身板,让自己看上去更为淡定从容一些。
“好了,不要贫嘴了,因王伊人来的有些突然,找不到可以坐的位置,我见叶微生那里较为宽敞。
你先坐过去,等课后他们再给你安排。”傅长青擅自做了决定,又因他是夫子,学生们自然纷纷点头附和。
叶微生想要开口拒绝,却发现众多学子隔着屏幕将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弄得她头皮有些发麻,点了点头。
手下的动作飞快将桌上的东西往旁边挪了挪,幸得当时豆蔻跟在身边,给自己的座位加宽了一尺,王伊人来了也能腾得开手脚。
王伊人点了点头,随后迈着坚定的步伐,在众人目光炯炯的注视中一点点的走到了叶微生的位置。
毕竟是课堂上,大家点头之交,微微一笑。
身边多了一个人,叶微生略微有些不适应,迫不得已向旁边的挪了挪。
刚刚坐下,王伊人低低的声音传来。
“真是过意不去,第一天来就给你添了麻烦。”
“没什么的,大家是同窗,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没想到你会来学堂,我还以为你在家中停留几日,会走南闯北继续编写你的医书呢?。”
叶微生注视着前方,吝啬的给了王伊人一点余光。
王伊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拿出了一本医书放在了桌头。
正前方傅长青视线落在两人的脸上,眼神莫名。
叶微生也明白他到底要表达什么,这姑娘坐在这里,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则试探真假,二二而就是制造两人之间相处的机会,增加成为好朋友的可能,借着这女子的手,达到自己的目的。
叶微生一笑了之,傅长青就是她手中的蚂蚁,她随时掌控。
傅长青的课程不在可考的范围,但他时不时会出一些新的点子,比如这会自报家门。
“既然有了新的学子来到学堂,大家应该相互认识一下,其实也不需要,你们有什么突出的行为,或者什么才艺。
只要你们大家讲述一下自己的经历或者叫什么,家在哪里?祖上是做什么的,想来你们日后肯定会在一起共事,也算是提前积累一下人脉。”
傅长青临时起意,这个点子将学子们的兴趣调动起来,大家纷纷仰起头,似乎对这个新奇的法子很感兴趣。
“夫子这是要自报家门吗?”一向不怎么出风头的沈锦程问了一句。
“可以这么说,自报家门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应天学院大多数是大官贵族家子女可以进来的地方。
这里面大多数祖上有功勋,要么就是父母在朝为官,或者琴棋书画各占一方成为大家的。
夫子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调解一下氛围,给新来的学子一个温馨的学堂记忆。”
傅长青语气平平,似乎在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叶微生可以理解,这种形式在现代也很常见。
他们所在的应天学院说白了,就是现代的贵族学院,父母不是做官的,就是经商的或者有军功的。
这些学生们之间其实没有可以相比得,他们不缺钱不缺权势,不缺人脉,缺的就是谁头脑聪,今后会不会有更大的发展。
傅长青这一招用的确实挺好,自报家门让他们相互记住,从而得到一点儿消息,真不愧是在梁相身边待了这么久,又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养母,一心一意报仇的某后之人。
“既然夫子说了,那大家就开始吧,正好袁夫子的课上得我头昏脑胀的,如今也该放松放松。”话音落,慕黎川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学院服,目光向四周一扫。
“既然你自告奋勇,那就先来吧。”傅长青对十分上道的人,心怀好感,而且慕黎川骄傲自负,关键时刻倒也算是上道。
慕黎川轻咳了一声,十分自谦的开口。
“我慕家没有其学子祖上有恩泽庇护,亦或者父亲在朝为当大官,我爹只是小小的二品刑部尚书,家住朱雀街慕府,若是好奇可以去府中一看。”
众人都知道他为人自高自傲且自负,但并不是一个太过高调之人,他如今能这么说,显然已经是突破极限了。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是一个女学子,在学堂表现不算是很出色,可以说是一个默默无闻之人,今日能鼓起这么大的勇气自保家门,可见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建树。
“学子不才,名唤宋仁青,家父官拜三品,是户部尚书,我家中有两个兄长……”
叶微生对这些介绍没有任何一丁点的想法,同在一个学堂学习,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即使不了解,身边的丫鬟小厮也明白。
她觉得这种事情能低调则低调,实在没有办法,大家可以相互简单的透露一番。
加之,身处险境,一不小心会掉入他的陷阱。
旁边的王伊人意外的撇了一眼,叶微生性质缺缺,表情乏味,就知道她对这个介绍压根没什么想法。
“你是不是觉得挺没意思的?”
叶微生回神,好奇瞥了她一眼。
“倒是有这个想法,但毕竟夫子说的,我们做学子的都要遵从,你是学医之人,平日里跟药草打交道,冷不丁的来学堂,是不是有些拘束?”叶微生半真半假的说,他们只有两面之缘没有到交心的地步,再加上她对韩子书有着若有似无的心思。
就明白,这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
王伊人似乎觉得挺有意思,失声一笑。
大概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姑娘真正的笑,她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牙齿洁白,眉眼柔和,眼神飘过虚空,似乎在回想自己过去的生活。
其实她很喜欢这样的姑娘,但是自己身处的这个环境不允许太容易的跟一个刚见了两面的女子交心,毕竟竞争对手太多,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老底兜了出去。
“你说的对,其实我有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娘说我年岁大了,如果不好好拘拒拘性子,往后找了个婆家,也不会有人喜欢我抛头露面。”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伤感,叶微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在这时代,身份高有何用,嫁了人,去了别人家终究会被条条框框拘束成一个木头人,这个女子就是山林间的小鹿,她的性子她的未来,都适合独自漂泊。
如若将她关进笼中,可能用不了多久,眼神失去光彩,心思变得孤独,或者会成为后宅大军中,为了自己生活而不择手段的人。
“我觉得你要做自己。”叶微生突然脱口而出。
王伊人面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扭头看着面前的叶微生,知道这姑娘对她有些敌意,而且自己也明白敌意从何处而来,但她还是第一次觉得两个人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果然我就知道,你是知己。”
叶微生笑了笑。
刹那间就明白这姑娘在说什么。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真心话而已,至于是真是假你也有分辨的能力”
两个人小声嘀咕着,关系倒是挺亲密。
傅长青突然开口。
“叶微生,我瞧你跟王伊人关系不错,你们俩是见过面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两个人的思绪,二人齐齐抬头,就看见傅长青冲她们在笑。
叶微生看向前方的傅长青,眼底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
“夫子说的哪里的话,学生觉得这位姑娘性子爽朗,见识不凡,就同她多说两句,想来是投机。
叶微生笑的坦然。
傅长青收敛心神,看着她,后来也就懒得再说什么。
盯着其他学子,粗略带过,一堂课就浪费在自我介绍和炫耀家族的琐事上。
课后,苏简清跑来。
“你厉害啊。”
“废话。”叶微生瞪了他一眼。
“你活该只有一两个人爱慕。”苏简清反驳。
王伊人看的羡慕,人是群居动物,又是年少青春,自然喜欢有人说笑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