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放在扶手的手下意识攥紧,青筋快要突破皮肤,暴露在众人的面前,另外一只手紧紧捏着帕子,汗湿了脊背。
既然已经被揭穿,那她就要看看,秦恒如何处置自己。
却不想,秦恒突然出声。
“如今事关皇家辛秘,无关紧要的人都退下吧,我要与母后谈一谈。”
他那张脸瞧不出神情,只是冰冰冷冷的眼神看向其他人,警告不言而喻。
其余几个不相干的大臣,王爷纷纷起身,点了点头相携从御花园离去。
伺候一旁的刘内监,伸手禀退周边的宫女太监,方寸之间只留下秦恒,梁太后乃至几个重要的证人和挑起事端的傅长青。
“你现在想起跟哀家脸面了,你想问多年之前,哀家为何将你抱来?又为何将你养大?没有溺死是吗?”老梁太后秘密被揭穿,整个人像是放松了一样,后仰坐在上位上。
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瞧着面前秦恒,那张脸,没有愤怒更没有质问,只是静静地瞧着她。
绕是梁太后伪装了多年的面具,在瞬间被他揭得一干二净,眼神像刀子捅进她的心里,又连带着她的心血一并嚼碎。
“母后这是承认了,母后承认儿子不是你的亲生孩子。
贤妃之死与母后有关系?”秦恒不紧不慢,端起了一杯放凉的茶水,猛然灌了进去。
冰凉的茶顺着喉咙,灌进滚烫的胃,瞬间安抚了躁动不安的心。
“你就凭几个无关紧要的证人,定哀家的罪,未免太儿戏了,哀家不认 ”梁太后表现出傲娇样
面前的年轻帝王是一个冷心冷情克制力极强的人。
有一部分长得像贤妃,剩余的几乎将先帝的皮剥了去。
她透过秦恒,看见了当年宠爱贤妃的先帝,他也和秦恒一般,遇到事情不吵不闹不愤怒,只是静静的瞧着。
不愧是夫子,真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母后不要自欺欺人了,儿臣也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手里的玉佩襁褓都能对的来。
我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禀退,只是想给母后一个解释的机会。
当初你们谋划这件事情的时候,参与者有多少,儿臣大概也猜得到,京都为何突然有学子被杀?
探花郎死在花楼,伺候在太后身边的月嬷嬷为何被人暗害,梁夫人死得不明不白,梁相猝然中风,智力和小孩一般。
这一切都向世人证明,有人想借机报复,以前儿臣不明白,这人到底要表达什么。
某一日突然想明白了,联合前因后果,是跟二十多年前贤妃之死有关。
接生的太医,伺候的女官,末等的公公,以及当年那个撞柱而死以明志的云香,这种种的一切都表明,他们要揭露幕后之人是谁。
儿子懒得再深究了,不用母后告知,儿子是贤妃之后
母后生育不了,先太后已然逝去多年,母后何去何从,容朕想一想。
看来今日的寿宴就是母后的磨难日,早知如此,何必举办。”
秦恒收回了目光,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不得不让他对梁太后有几分的怜悯。
可瞧着她执迷不悟,抵死不认的样子,秦恒狠下了心肠,想到了一个完美的法子。
最近建的避暑山庄,也该有人去居住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你在这里等着母后是吧。
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哀家终究是老了。
你想如何处置哀家别无怨言,哀家有一个疑问,面前的他,是否真的是梁相之子?”
梁太后瞬间明白秦恒话中是什么意思
临死之前保存了体面,也算是秦恒有良知。
并没有提及诛杀梁家九族之事,看来顾念了当年自己养育一场。
“这事儿便由你来讲,朕也想听听,你到底是谁。”秦恒忽然之间起身。
坐的时间有些长,听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只得来回踱步。
傅长青理了理身上的衣袍,瞧着主位上的梁太后。
陷入沉思,他小时候进过宫几次,长大后又在学院里乖乖巧巧读书识字,梁家对他寄予厚望,梁太后定期会赐他给各种珍贵的东西。
但他得知梁太后是杀死他亲姑姑的罪魁祸首,他内心排斥的。
后来有人暗里相助,布局,收尾。
如今尘埃落定,可以讲出身世。
“回陛下,臣是梁府养育了十几载的儿子,但臣真正的身份是傅长青。
也是贤妃的后人,贤妃在宫中生子,没多久没了性命
后来太后以各种理由,将傅家人抄家流放。
流放的路上,听仆人说,我娘因为惊吓早产,到了一座宅院生产。
恰好那日外出上香的梁夫人同时生产。
机缘巧合之下,我与真正的梁安生调换,伺候在梁夫人身边的嬷嬷被杀,换成了傅家会拳脚的人。
我便顺理成章地在梁府生活了十多年。
后来,幸存下来的傅家人提醒,让我来设局查明真相。
我便将真正的梁安生换来,随即就出现了书院梁安生被杀,以及接下来的事情。”
傅长青不紧不慢,他似乎对这件事情早就预料到,没有任何一丁半点的紧张。
“傅长青你好狠的心,你为了报仇,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就不怕死去的人向你索命。”经过短短简单的介绍,梁太后突然冷笑一声。
看着面前的男子,恨不得扯掉他的面皮,爆揍一顿。
说来说去,梁家终究是失去了真正的孩子,以及可怜无辜的人。
傅长青冷哼一声。
“太后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太后当时移花接木,为了掩饰自己不能生育,害死了多少人的性命。
今日在这里跟我心狠手辣,你一点也不配。
你当初与姑姑是京城双姝,关系甚好,进了宫之后,陛下宠爱姑姑,你心生记恨。
便与先太后联合换了她的孩子,要了她的命,栽赃嫁祸给身边的丫鬟,害她撞拄以表真心。
这些年你手上过去了多少条无辜的生命,双手沾满了鲜血,你最大恶极。
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都难以赎清你的罪孽。
你如今跟我说,我心狠手辣,要是不牺牲几个人,如何让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要不是陛下心善,要是换作一般人得,知自己的亲生母亲被养母杀害,恐怕一刀了结了都不为过。
我能耐下性子在这里解释,已然是仁至义。尽”
傅长青那眼睛又黑又亮,但眼里射出了冷光。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方寸之间,瞬间一片沉默,冰凉诡谲的氛围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果真是白眼狼了,怎么都养不熟,我等死不足惜。
倒是可怜了梁夫人,哀家心地善良的嫂嫂呀,你当年发高热,她冒雨跑到相国寺,替你求平安福找药。
合衣伺候在你身边整整七八日,等你高热退后,她整个人廋的皮包骨。
还有在你十岁那年,突然得了天花,本以为是死症。
却不想嫂嫂舍不得你,陪着你一起被关在郊外的庄子。
给你找药熬药,甚至未宽衣解带,照顾了你半年,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你竟让她死不瞑目呀”
梁太后回过神来,看着面前这张年轻英俊的脸,瞬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恐惧由内而生。
“闭嘴,不是你造的孽,她怎么会死?”一向待定如斯的傅长青,突然像发怒的豹子恶狠狠的呵斥。
梁太后看着他那张阴沉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她缓缓地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原来你也有备受煎熬的时候,哀家真是痛快。”
身旁的几个人松了一口气,看来板上钉钉了。
秦恒伸手捏了捏眉心,面前的傅长青,也可以说是养育在梁相身边,被他疼爱了十几载的儿子。
为了查出真相,人故意设计掉了包。
到头来真正的梁安生也没有幸免,梁夫人病死,梁相中风,梁家这一脉能撑起一脉的人没有多少了。
“将太后带回宫里,稍作安息,送去避暑山庄抄佛经,安享晚年吧 ”秦恒看了一眼天空。
时间恰好到了午饭时分,他已然是吃不下去。
今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爆,如今他能淡定的在站在这里。
要不是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强,恐怕早就吓傻了。
“陛下,此事臣不同意。”
傅长青张口反对。
“傅长青,朕不究你在京城搅动风云的事情,但朕也不会纵容你在皇宫里要打要杀
太后养育了朕,若是贸然要了她的性命,只会让天下的人觉得朕心狠手辣。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替贤妃拟封号,随后将贤妃的后人召唤回京。
允许他们参加科举,封侯进爵。”
秦恒不动声色的将两个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这场揭露真相的战争,谁都没有胜出。
梁太后从此失去了自由,等风头过后,秦恒自然会有后手。
面前年轻的傅长青被傅家支配,当成了棋子,他又亲手了结了养母。
一辈子都在煎熬中度过。
果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谁也没落的好。
“一切都听陛下的,只要能让姑姑的事情沉冤昭雪,为逝去的宫女太监祭奠,哀思,这一切都值得了。”
傅长青不得已答应,梁太后定会受万人唾弃,下场是一杯毒酒。
既然沉冤昭雪,他也没有遗憾了。
秦恒一句话,让双方得到了合理的结果。
梁太后的寿宴在一场恐惧的真相中拉下了帷幕。
叶微生出了宫,带着两个丫鬟走在街上,买了一些吃食。
刚刚到了门口就被韩夫人堵住了去路。
“叶家丫头,我找你有些事情。”韩夫人依旧穿着参加宮宴的一身衣服。
旁边站立着王伊人,二人举止亲密,胜似一家人,看见叶微生的那一刻,韩夫人的眼睛冷得像刀。
“不知夫人想要谈什么,若是谈我与韩子书婚事一切免谈,若是谈退亲的事情,我倒是可以接受。”
叶微生将手里的菜夹饼,递给了旁边的丫鬟,随即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举止优雅。
她像没事人一般一副高高在上,淡然模样。
韩夫人想起了自己儿子,那双刀子,且含恨的眼睛,心头一跳,但又看到叶微生目中无人,语气越发的冷。
“你们已然定了亲,是退不了的,要是想退亲你的闺誉受了损,我们韩府可担当不起”
“夫人放心,我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女子,又不是第一次退了亲,什么闺誉受损不受损
在韩府将我的脸踩到地上摩擦的,那一刻已经无关紧要了。
还望夫人回去跟韩相说一声,过两日两家退了亲,你们便如愿以偿将自己需要的儿媳妇娶进家门。
若是不答应,那我就去宫里一趟,请求陛下,替我退了亲事。”
叶微生眯着眼睛瞧了一眼对面,面色红润,一副高高在上的韩夫人,瞬间心理作呕。
可惜了她的几副药,虽然没能将她彻彻底底治好,但比当初一走三喘的虚弱状态好了许多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任由韩夫人躺在家里起不来。
韩夫人有点为难。
“你这退了亲,给我的儿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本夫人不同意。”
“夫人是想威胁我吗?
如果你真的是为韩子书好的话,就不应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给我脸面,也不给你儿子情面。
你要是真心为了我们两个,不会任由携恩报复的女子进了韩府。
也不会任由身边的嬷嬷,辱骂与我。
更不会让身边的奴婢联合着外人算计你的儿子。
韩夫人你是个聪明的人,又是个运气好,一辈子只得了韩相一个人疼爱的女子。
明明都是女儿家,你为何偏偏要为难女子。
还有在正妻未进门之前,就将妾室纳了进去,谁家都做不出这样荒唐的事情。
所以不管夫人为难与不为难,做得了主与做不了主,限你们两日之内退亲
也好留个脸面 不要让韩子书前途受到什么影响
要是做不了推官,他可能会憎恨你一辈子。”
叶微生神情不冷不淡,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
韩夫人当场面色惨白,说不出话来,旁边的王伊人露出得意的神情。
但她却要表现出一副通情达理模样。
“叶微生,你是个小辈,怎么能对长辈说这样难听的话
韩夫人做什么样的事情,那都是她的自由,你们只是订了亲,并未成为她的儿媳妇。
韩夫人想给自己的儿子纳多少妾,娶多少平妻,都是夫人的权力。”
韩夫人见王伊人尽力维护自己,越发的觉得叶微生咄咄逼人不好相与。
“你要是同伊人这样通情达理,我怎会提前给我儿找个妾室,你要退亲,那我回去同夫君说一声,要退就退了吧。
谁知是不是你生不出孩子来,才会被秦王妃退了亲。
要不是我儿痴迷于你,我怎会选你这样不知礼数,眼高于顶的女子,做韩府未来的少夫人”韩夫人一改刚才的柔弱,竟有几分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