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红色的身影进了城,长街两侧挂了红色的花灯,一眼望不见头,主街上人头窜动,热腾腾的夜宵香气飘荡满街。
叶微生肚子咕咕作响,扭头寻找能吃的东西,恰好在一处看见了面鱼,拉着韩子书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依旧是那对老夫妻,上饭的速度极快,两个人要了一碗,一边吃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回回的人。
吃了几口暖烘烘的面鱼,叶微生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
“总算感觉活了过来。”
韩子书端着剩下的饭,一边吃着,一边透过薄薄的雾气,看着那张绯红的脸。
华灯初上,夜市人声喧闹,旁边的护城河,船只来来往往,吆喝声不绝于耳,对面的大型花船上,各色女子穿着花枝招展,手中的手帕迎风飞舞,香风阵阵。
船工打着赤膊,扯着高声,指挥船上的活计,将大筐小筐搬了下来,昏黄的灯光照着整条街像是处在梦中。
叶微生添了一半的肚子,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韩子书,他依旧是一身红色的衣衫,吃着廉价的食物,偶尔抬头看上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她的视线落在雪白的脖颈,想起白日看见的冷白的皮肤,心头一热,面颊爬上了红晕。
但她又舍不得离开,看着肩背自然垂落的韩子书,吃完了最后一口面,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将几文钱放在了桌上,起身拉着她穿梭在热闹的人群。
叶微生全程盯着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他时,俊朗的容颜笼罩在热气中,眼睫毛又长又黑,挡住了饱含深情的眸子。
“你要看我到何时?”
韩子书被叶微生赤裸裸的目光,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没有任何脏物。
“我好像能看到天荒地老,也能想象你七八十岁,牙齿脱落,面容像树皮一般,我觉得那时候我依旧会爱你。”叶微生从来不说情话,而且大多数都是韩子书启唇。
虽然她的举动像男儿,骨子里到底是女孩子家,第一次说情话,有几分不好意思,寻摸着如何去找补。
韩子书却突然笑了。
“如若成婚后能做到相敬如宾,即使到了七八十,我不嫌弃你松鹤容颜,如果二人相处时间久,脾气秉性渐渐相投,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如生出厌恶,你觉得看见我这张脸,你还能爱到天荒地老?”
二人在人群中穿梭,叶微生细细琢磨着他的话。
韩子书却盯着叶微生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指,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我只想珍惜当下,至于往后再说。”
韩子书如此接地气的话,叶微生满不在乎地笑着。
“说的对,今朝有酒今朝醉”
韩子书回头瞥了她一眼,神略带好笑,叹了口气道。
“你当真是颓废了”
提起颓废叶微生,从小到大不知颓废为何物,只是来到这里后低调内敛,要不是她被别人处处盯着恐怕,得横着走了。
想到这里一股邪火直窜头顶。
“我要是不颓废,他们肯定揪着我不放,前两日梁夫人突然没了,你可知道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内幕?”
在热热闹闹的大街上,叶微生为什么说这件事情,韩子书不明。
“你说这其中有什么内幕?”
叶微生神秘一笑。
“自然是有内幕的,梁夫人失去了儿子,刚开始气急攻心,多多少少有一些不适应,身体虚弱我倒是能接受,可后来她卧床几个月,身体越养越差,在我的记忆中,梁夫人身壮如牛,骂人时中气十足,院长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失去了儿子很快消瘦成了木杆,没多久便咳血而亡,你想想这其中会不会有其它的内幕?”
主街打扫的干干净净,街上除了食物弥漫的味道外,还有酒肆散发的酒香,刚刚新鲜出炉得我糕点味,更有河畔边胭脂水粉味。
两个来回穿梭,遇见吃的买一包,遇见喝的买一杯,不久,怀中抱了许多东西,叶微生嘴巴塞的鼓鼓囊囊。
韩子书皱起眉头,细细想着确实有问题。
他一时间想不到是哪里,没有吱声,回头看见叶微生眼睛亮亮的望着他。
“你猜出是什么了吗?”
韩子书抓不住头脑中一丝半点的线索,摇了摇头。
叶微生突然垮了脸,眼里闪过一丝忧郁,这表现让韩子书诧异,刚刚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了情形,他望着她,很久后,就听她说。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有的人为了报仇什么事情都做。”
韩子书迷茫的站在街边,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
“生生,你说的这话我不明白,什么报仇,什么欲望。”
叶微生心中有千言万语,她很想将所知道的通通告知,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挑了较为合理的说。
“我应该跟你说过,梁安生被杀案并不是这么简单,我已入了局,自然出不去,许多人盯着我,我自然要找出解决的办法,你也知道我的法子,有时出乎意料,运气好的你都难以相信,上次去苏园,我无意间救下来一人,从他口中得出了当时的真相。”叶微生靠近韩子书,小声的说着。
韩子书眼睛瞪得老大,呆呆的望着她红润的嘴唇,微微阖动,不知道说什么。
身后传来一两欢喜的笑声,飞蛾绕着明亮的灯笼来回飞舞,空气里偶尔飘来一两声犬吠。
“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
叶微生深深的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算是表明了态度。
两个人一直走着,店铺两侧的光晕铺在笔直悠长的石板路上,韩子书略感迷茫,扭头望着她。
“那你为何不告诉锦衣卫?”
叶微生立即摇了摇头,在巷子的拐角向四周一看,并没有发现人。
“这事情牵扯重大,我也不知道消息真假,不敢贸然将人送去,我也不想让叶府陷入危机,更不想让你知道这消息后,贸然告诉别人,你放心,真相会大白,到时你也明白会是什么。”
韩子书张了张嘴,似有几分气愤,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既然你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叶微生盯着他的脸,突然笑了。
“我告诉谁,都会让我陷入危机,丢了性命。”
韩子书摇了摇头,他看着那张娇容的面,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你不愿意说我不会逼你,只愿你能保护好自己就好”
两个人彼此相拥,叶微生将吃食捏在手中,冲他笑了下。
“你不用管,这一切我都能解决好,还有你也别跟别人提起这件事情,牵连甚大,如果你贸然出了声,别人夜中偷袭,会伤了你的性命。”
韩子书自然不会这么傻,她呼了一个口气,拉着叶微生回了叶府。
跟两个长辈说了话,因为接下来几日大家休沐,忙忙碌碌迎接过两日的游船会。
韩子书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起身告辞。
叶微生让府中的暗卫,随行暗中保护,可千万别被人半路抓去。
她回了自己的闺房,坐在了床边,拎起一只猫放在自己的膝头,一边摩挲着。
旁边两个丫鬟殷勤的伺候着她洗脚洗脸,自己脑海中回荡着想着刚刚接收的消息。
身居宫中的月嬷嬷突然被人杀了,看来那人是迫不及待地又行动了,想来她喂的药丸加速了,他要报仇的速度。
她伸手捏了捏眉心,下一刻将猫儿举到自己脸前,整张脸埋在她毛茸茸的怀中,却怎么也挡不住心里一阵阵涌上来的寒意。
京中风云终究是被别人搅的翻天覆地,她又一时间找不到怎样的理由去收拾。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猫呼噜声格外清晰,良久后她打定了主意,夜晚要去苏园。
两个丫鬟见她有心事不敢开口,伺候着她安眠,夜渐渐的深了,屋外的梆子敲了几下,叶微生换了一袭黑色的衣衫,易了容,猫儿一般轻灵的落到了苏园。
她坐在屋顶上,双腿盘膝,望着屋子里的人。
傅长青又一次饱受着蚂蚁般的啃咬,他的鬓角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汗,身侧的几个手下手忙脚乱端茶倒水,准备布巾。
半个时辰后,他躺在靠椅里,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儿,剧烈的喘息。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傅长青开口。
站在下方的白衣男子。
“回主子,信已经送了出去,想来皇帝心生疑虑,恰巧在寻找伺候在梁后太后身边的月嬷嬷,她也被处决了,皇帝会更诧异。”
傅长青接过手帕,擦着鬓角。
“既然如此,你们加快寻找贤妃当年伺候的奴仆,一个月之后我们要放大招。”
叶微生咧嘴一笑,果真是他们动的手。月嬷嬷是当年参与者,死有余辜,而秦恒接到了他们送来的密信,自然会调动身边的护卫,查找当年的真相,看来梁太后不久之后要被问责了。
“听闻,你今日对叶微生动了手?”主要事情解决,傅长青突然问起了这件事。
白衣男子整个人僵住了,眼珠子一动也不敢动,直勾勾的望着面前的主子。
“是。”
话音落,傅长青突然一甩手。
“啊”
白衣男子撞在了墙壁上,喷出一口鲜血,惨叫在黑夜里格外清亮,却因苏园太大并没有人听清楚。
只听傅长青又道。
“果真是没将我的话记在心里,她武功高强,你非得去触霉头,被她收拾了一顿不说,还引起了她的注意”
白衣男子缓慢的撑起身体。
“主子她分明武艺高强,而且有嫌疑,主子为何要留她?”
傅长青有些虚弱,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眉心。
“她自然有用处,而且她是一块宝,你家主子我喜欢上了她。”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愣了,就连坐在屋顶上的叶微生,张大了嘴巴,浑身一阵恶寒。
这个傅长青是脑子坏了,竟对自己产生了兴趣,高处不胜寒,远处夜风掠过草丛,又一股脑的掀起她的衣摆,她只觉后背汗津津。
坐在高处,可看见巡防营的将士一圈又一圈走动,偶尔还能看见他们走低头说着话
因两日后是游船会,京都整座城夜里亮亮堂的,偶尔还能听见谁家孩子哭了几声。
屋子里安静的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许久后有人说。
“主子,叶微生不好惹,主子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往后要是被她知晓,可该如何是好?”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且她又是个聪明的,你家主子如若能将冤案平反,自然要讨她做媳妇,与这样的人生活,往后的日子自然是喜乐。”他的声音愉悦低沉,叶微生恨不得跳下去一巴掌,当场给扇去见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