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不大心智早熟的孩子，都喜欢掰着手指过日子。
金秋背着书包，在晴川大学门口，等到了张雪，却突然不想去学校了。
今天，是金辉死的第十天了。
也是她和关天纵住在一起的第十天。
虽然始终觉得有些距离感，但不可否认，金秋已经把关天纵和方妙妗，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睡眼惺忪的张雪，见到金秋，远远地招了招手，加快了脚步。
两人并肩而行，不时传来哈欠声。
“张雪，你说，人死了，是不是什么都没了？”
张雪抬起了头，突然觉得身旁跟自己一般身高的金秋，能问出这样的话来，身形陡然变得高大了。
“应该是吧？”
没有确切的回答，张雪想了想，这问题太过沉重，也不知道金秋是哪门子不对了。
金秋兀自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歪了歪脑袋。
关于自己父亲的种种幻想，他为什么要抛弃自己，又是经历了什么。
在见到金辉之前，金秋曾一直当他死了。
但真的从关天纵口中，得知金辉的死讯，金秋一时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像顺畅的呼吸，被人悄悄掐住了脖子，越来越紧。
“那他，还挺可怜的。”
自言自语了一句。
金秋突然像疯了一样奔跑起来。
张雪的呼唤，就在耳后。
穿过长长的街道，晴川大学的侧门，斑驳的台阶。
当她喘着粗气，回到了教职工宿舍。
关天纵就站在阳台上，望着她。
今天，是金辉下葬的日子。
关天纵眼神柔和，却好似能穿透灵魂。
折好手中的报纸，走向金秋。
“走吧。”
这次金辉的葬礼。
牵动了晴川乃至花海各方人士的关注。
毕竟金辉曾经是晴川炽手可热的商界巨头。
无论是金氏集团所代表的雄厚资本。
还是曾经执掌的商会。
都是晴川不可小觑的力量。
晴川四大家族，尽数到场，与金家有所交集的名门望族，也前来送行。
作为晴川最具权势和影响力的大人物之一。
金曜宸经历丧父之痛，同时妹妹金月伶跟何郁南的婚礼，也被延后。
无论他的对手，还是朋友，大多都放下手中工作，前来参加吊唁。
故此，进家这场葬礼，规模空前浩大，权贵，富贾，政要，乃至军部方面，都有大人物前来参加。
却又暗和了无数猜测与疑问。
关先生的强势回归，金辉的离奇死亡。
晴川豪阀经历了一个月前的激浊扬清，早已噤若寒蝉。
如今，大局环境诡异反常，既合情合理，又让人觉得，来势汹汹。
总而言之，晴川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静安山殡仪馆。
薄云惨淡，人海如潮。
数千平的广场之上，停满了各色各款汽车，往来人流，均是黑色装束。
手臂处，还有一段白色丝绢。
所有人神情肃穆，远远吊唁。
只有真正的权贵大人物，才能走上台阶，为遗体献花。
天地同悲，香火袅袅。
金曜宸面色发白，眼中含悲，站在第二道台阶边缘，招待各方来宾。
如今晴川金家的家主，虽然前日受挫，但依然是不容小觑的大人物。
大多数人会有面相和善，温文尔雅的评价。
但实际上，都知晓位于权利旋涡中心的他，扮演着何等角色。
在他身旁，便是他的妻子秦若雪。
她的穿着，并不同于往日的华丽多彩。
一套黑色礼裙，加上那副凝重的表情，似乎是在说，死去的，是她最亲的人。
“节哀顺变。”
晴川名气正盛的顾青书，缓缓走来，眉目低垂。
道了句节哀，静静等候金曜宸的回谢。
金曜宸点头示意之后。
他才跨过台阶，进入灵堂，躬身祭拜，亲自为金辉上香。
楠木棺已经被三根尺许长钉封死。
这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金家对外宣称，金辉近些年心脏本就抱恙，前日突发心脏病去世。
由于死状过于狰狞，才封棺祭拜。
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
人究竟怎么死的？
苍狐得到消息的时候，金家人已经守住了整个ICU病房。
潜入停尸间，才得以查看金秋的尸体。
的确是心脏骤停。
但却是被人硬生生以巨力重击造成。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一击得手，全身而退。
在晴川，能做到这种事的，关天纵也在其列。
金辉与当年的关家惨案，明显有着必然的联系。
关天纵杀他，也在情理之中。
故而金曜宸的首要怀疑对象，便是关天纵。
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故而一直按捺隐忍，直到今天，才举办葬礼。
这几天过去，民间还真的接受了，金辉死于病痛的事实。
“节哀顺变！”
前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
金曜宸逐一点头迎接，他的表情很稀疏寻常，看不出悲伤，也看不出欢喜。
眉心之间，却有明显的忧虑浮现。
按照辈分，何郁南早已行过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此时和金月伶一道，披麻戴孝，在灵堂跪礼。
在他们身后，还要一位中年男子，跪于蒲团之上，沉声说道，“金伯伯，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
您死得不明不白，我们秦家，不会放任不管的。”
用这种口气说话，他的确有一定的分量。
他叫秦子默。
花海市秦家家主。
同样也是，秦若雪的堂哥。
“关天纵！一定是他！当年关家的事情！是他在复仇！”
何郁南双拳紧握，两眼通红。
他的父亲何耀祖，因为证据确凿，被关天纵于寿宴上当场格杀。
而他却无能为力。
秦子默低头沉声许久，缓缓说道，“那个关天纵，我去查了，身份成迷。
在全国武协那里，便毫无进展。
但我从花海市得到的小道消息，他的背景似乎不小。”
金月伶秀眉紧蹙，眼神游移，冷笑道，“你们怕他，我可不怕！
我要他偿命！”
说话的同时，注意到了广场上的骚动。
远远望去，金月伶的瞳孔，陡然间放大。
与此同时，一股寒意，从四肢绵延百骸，以致于她的身体，都似乎跟着僵硬了起来。
她无比错愕得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又一看。
最终，惊觉毛孔悚然。
关天纵竟然来了！
他穿着一套工整的黑色西装，长身立在殡仪馆门口，远远地朝灵堂望了过来。
仪表堂堂，眸光深邃。
右手，牵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还穿着蓝白色的校服。
“真是他！他居然敢来！”
金月伶语气颤抖，不知是仇恨还是畏惧。
杀了别人的父亲，现在还要亲自过来吊唁？！
秦子默也从金月伶的反应中，猛然醒悟了过来。
他转过脸来，冷冽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关天纵。
关天纵似是心有所感，下意识抬眉寻找。
很快，他与秦子默，相隔数百层台阶，两两对视。
其间的霜寒杀意，若隐若现。
被夹在中间之人，顿觉五内发寒，牙关打颤。
随着关天纵这么一望，认识他的人，从赵、方两家开始，纷纷退让，不认识的，也能察言观色，发现不对。
人群整齐划一地分开了一条通道。
关天纵，就这么，拉着金秋，缓缓登阶。
一步步地朝灵堂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