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天纵望着山巅，缓缓拾级而上。
自他掌心，飘落出一片红色的事物。
那是自水中取出的枫叶，红似血迹，根茎脉络，犹如血管。
却，黯淡了几分。
枫叶自枝头飘零，至多几月，便会颜色尽失，化作春泥。
唐阳留下来的那一片，有极为相似之处。
可那一片，应当是冰雪覆盖之后，尚未失掉颜色的幸运儿。
香山，京都的名景。
历来游客众多，只是尚未到深秋时节，漫山枫树，枝头空空，一片萧索，极为冷清。
只有沿途偶尔能见的住户，也都关上了门，不做售卖零食与纪念品的生意。
原本关天纵也有心带着方秒妗，携手登山，共话闲愁。
只是今时今日，只得自己提前来此。
唐大师留下的线索，指向了千米海拔的山顶，游客罕至之处。
一个半小时的登山路程，关天纵依旧步履平稳，气息绵长。
而他身旁的孙神通，依旧略显疲态，脸色泛红，呼吸也逐渐急促。
汗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他依旧脱掉了外套，随意的提在手里。
山顶，寒冬的积雪尚未完全消散。
好几处雪堆，就如同散落遍地的大团棉絮，将周遭的山林，装点得如同仙境。
那只活蹦乱跳鲜艳明媚的猴子，精彩地闪耀在他的世界里，从未离开，在山顶的雪堆上踩下一串串纷乱的脚印。
孙神通见关天纵骤然停下脚步，心生惊疑之际，抬头望了过去。
却从关天纵复杂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片比凛冬雪原还要寒冷的景象。
大雪可以掩盖一切，却在冰雪消融之际，露出了深藏的污垢。
关天纵视线的尽头，是一处凉亭。
红漆六柱，不过十余平方的大小。
凉亭正中间，有个人盘膝而坐。
事出无常必有妖！
而那些猴子，似乎跟他很熟，有好几只都蹲在扶手上，等着他投喂食物。
孙神通鼻头微动，嗅到了空气中的那股香味。
浓郁的酒香带着淡淡的青竹香顿时飘散，充满整个凉亭，绵绵悠扬，让人精神顿时一爽。
他皱眉道，“是竹叶青？”
再回过神时，身边已经没了关天纵的身影。
就如同身边人入了画中一般。
关天纵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凉亭旁边，负手而立。
孙神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方是个罕见的高手！
而在神秘的香山之巅，有这样一个人守山，说明了什么？
那些猴子，无一不是他的眼线！
关天纵站在凉亭位置，眺望远山，连绵起伏的云层，漫天繁星与皎皎明月，若隐若现。
缓缓说道，“好兴致。”
坐在地上的是个老人，戴着斗笠，披着一件破烂的蓑衣，看不清面孔。
他提着一个十公斤装的白色塑料水壶，喝酒也是扬脖大口灌下，酒水四处洒落，他却丝毫不怕这一斤上万的竹叶青浪费。
在他身旁，蹲着着一直乖巧的猴子，不时以手爪蘸了地上的酒水舔食。
那盘烤鸭，被猴子啃食大半，老人却没有去动过。
猴子背后，背着一个长条形状的重物，以黑布包裹，不见真容。脖子上，有一条铁锁链，一直连到老人的手腕上。
以手锁猴，这是老套的耍猴人技法。
可以猴背刀，关天纵也是闻所未闻。
“你也是好兴致啊。
大半夜的登山观景。”
耍猴人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关天纵甫一开口，周围的那些猴子，便警惕地望着他，甚至有一只已经开始冲他龇牙咧嘴，似是感受到了危险。
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如同若隐若现的杀机，就在周遭环伺。
关天纵蓦然问道，“老先生耍猴？”
耍猴人神秘一笑，偏头看了一眼关天纵，砸了咂嘴，“多俊的小伙子，何必跑到这里来呢，想不开？
嘿嘿。
只可惜，晚上这些猴儿脑子不灵光，不能耍给你看。”
关天纵冷着脸，抱拳道，“请老先生让开。”
耍猴人闻言，放下了酒壶，小心翼翼地拧上盖子，板着脸说道，“不让我喝酒，那就是要打架咯？
让我把猴儿唤回家。”
耍猴人说话，捉摸不透，逻辑也有些混乱。
但却是真的心疼那些猴儿。
一整盘的烤鸭子，被他随意地扔出了亭子，惹来众多猴子争抢。
关天纵咧嘴一笑，自他身体周遭，爆发出强大的气浪，搅动了这片山林。
凉亭瓦片，接连不断地传来叮咣响动。
而那些猴子，吱呀怪叫一声，竟是连食物也不要了，四散而逃。
顷刻之间，耍猴人身边，只剩下他那只喝得醉醺醺的猴子。
“一品地阶？”
耍猴人嘿嘿一笑，左手按在了猴子后背的刀上，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关天纵也不回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耍猴人。
淡淡的酒香，逐渐消失，空气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两人就在凉亭之内对峙。
周遭风声大作，两人的衣衫无风自舞。
叮————
一声近乎轻微的响动。
耍猴人左手出刀还鞘，只是眨眼之间。
没有风声雷动，也没有匹练般的光华。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一般。
可是，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关天纵轻抚额前，竟是有一丝血痕。
无数断掉的黑布，缓缓从半空飘落。
孙神通瞪大了双眼，刚刚两人的过招，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他同样是一品武人，居然看不真切？
从孙神通这个角度看来，就好像耍猴人并没有动过。
关天纵也没有动过。
顶级高手的过招，须臾之间，便能分出高下，决定生死。
可是，那把刀，已经显露出了它原本的面貌。
居然是木头做的？
“嘿嘿，小伙子，你还年轻，死了多可惜。
记住，你欠我一壶酒，赶紧下山去吧。”
耍猴人说着，手腕松开了木刀。
关天纵咧嘴一笑，“那可未必。”
他话音刚落。
耍猴人的斗笠也随之掉落，竟是整齐地一分为二。
这还不算完。
噗！
放在地上的白色水壶，骤然爆裂！
犹如一朵盛放的昙花，转瞬即逝，但却美艳动人！
凉亭不断颤抖，竟是从中，分成两半，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坍塌倒地。
烟尘散尽，激起周遭雪花。
清冷的空气中，竹叶青馥郁芬芳的酒香，化作，化作阵阵雾气，而后凝结成雪点，缓缓飘零。
耍猴人一阵心疼，难以置信的转过脸来，盯着关天纵，“臭小子，居然地阶实力骗我？
你赔我的酒！”
关天纵也不回避，正色说道，“只要前辈让开，以后，华国之内，想喝任何酒，喝多少，我都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