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国，皇帝寝殿。
“太医，你都来来回回诊治了好几回了，你倒是说话啊，皇帝这到底是怎么了？”
太后身着一袭宫装，风髻露鬓，高贵雍华，珠钗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蛾眉凤眼带着凌厉如峰的气势，紧紧盯着跪在堂下的太医，“先前你说皇上重伤不治，哀家还没来得及治你的罪，结果你现在又说皇上的病好了，吴太医，我看你是嫌这官做的时间太长了吧！你要不要现在就告老还乡啊？”
“太后恕罪！”吴太医吓得瑟瑟发抖，一头磕在地上，“请太后饶恕老臣，老臣也不知皇上究竟为何病情反复，但的确从近日脉象上来看，是好了许多，兴许是老臣之前开的药有效了，又或者……”
太后不耐烦地一瞪眼，“又或者什么？”
吴太医吓得一个激灵忙道，“又……又或者是太后娘娘之前命人念的经文起了效用也说不定，总之皇上现在的病情已经在渐渐稳定了，应该不过月余，就会彻底痊愈。”
“哀家还能相信么？”太后冷嗤一声，表情尽是冷漠，“若是这一次皇帝的病还没好，哀家就砍了你的脑袋，看以后这太医院谁还敢满嘴跑舌头！”
吴太医顿时吓得满脸煞白，“太后！太后娘娘……求您饶恕老臣一命吧！老臣还有一家妻儿老小，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母后。”
突然，珠帘被人掀开，赫连裕只着寝衣缓缓走出，太后愣了愣，立刻几步迎了上去，心疼地扶住他的手，“裕儿，你怎么出来了，不在里面躺着？太医说你刚刚病情有所好转，你怎么能就如此任性？这宫女太监都是做什么的？竟由着你胡来！哀家就应该将他们的脑袋都砍了，省得他们如此懈怠！”
“太后饶命啊！”
这一句话落下，整个寝宫的宫女太监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太后凤眸凌厉扫过，眸中的怒意却不曾减少半分。
赫连裕不禁无奈地笑了笑，“母后，你就别再吓他们了，人人都知您念经礼佛，宅心仁厚，是菩萨心肠，怎么可能动不动就要人脑袋？不过是嘴上说说，吓唬吓唬他们也就罢了。”
不得不说，这一番恭维，简直说到了太后的心坎里。
年轻时，后宫争斗，死在她手上的嫔妃皇子不计其数，所以老来才会礼佛念经，只想减轻自己的罪孽，却依旧每日噩梦不断，就连皇寺的方丈都说，她这是有心魔，心魔不除则业障不除，念再多的经都没用，而此刻听了赫连裕的话，太后的心里就像是染了蜜一般甜，不动声色地问道，“哀家真的看起来宅心仁厚，菩萨心肠？”
“当然了。”赫连裕坐在榻上，拍了拍太后的手，笑容越发无奈，“母后是连皇儿的话都不信了么？那皇儿可要伤心死了。”
“傻孩子，哀家不信你的，又该信谁的？竟说这些讨打的话来。”太后只有在看着赫连裕的时候，眼神会有几分柔和，转头看向那些宫女太监及太医，眼神中就只剩下了如同冰凌般的怒意，“你们下去，哀家与皇帝有话要说。”
“是。”
宫女太监们，连同那吴太医都忙不迭地起身出去了，一时间，整个寝殿寂静无比，连窗外落雪的声音都如此清晰。
“倒是稀奇。”赫连裕透过半掩的窗户，看向外面殷红的梅花，唇角含笑，“往日里大墨从不下雪，今日不仅下雪了，竟还下的如此好看。”
“是啊。”太后坐在他对面，细细轻叹一声，“自你昏迷至今，也十四天有余，太医说你身体在渐渐恢复，也不知是不是从前的药起了效用，哀家是不管那些的，只要你能好起来，用什么药，要多少银两，要过多久，哀家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好起来。”
“母后一向疼儿臣，儿臣知道。”赫连裕望着窗外，抿了抿薄唇，“这腊梅倒是好看，只可惜花期太短，冬日过了，它便也凋了。”
“说起花来……”太后的眸子一狠，“听说皇后之前到你这儿来求过？”
赫连裕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儿臣是她的夫君，她来看儿臣，不也在情理之中么？”
“你少替她遮掩！”太后冷哼一声，“哀家不管她，一是不想惊扰了病中的你，二是不想委屈哀家的皇孙！不过是个皇后，就想着要摆布皇帝，这皇孙要是真的生出来了，岂不是还要受她的摆布，让她垂帘听政？”
“怎么会？”赫连裕浅笑，“您是太后，又是皇孙的皇祖母，皇后只是您的儿媳，当然还是要听您的了。况且她还在孕中，您就提起要她为儿臣殉葬一事，怎么会不吓得她六神无主嘛。她又不像母后一般沉稳，自然是要病急乱投医的。”
太后抬眸瞄了他两眼，“裕儿，母后怎么觉得……你自从病情好转，就连性子都变得不那么急躁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是么？”赫连裕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茶，“许是躺在榻上太久了，浑浑噩噩的，倒是意外想明白了一些。”
“唉。”太后叹了口气，“想明白也好，你既是这大墨君主，总不该一直糊涂，等你身体再好些，就去给你父皇请个安，这段时间，他撑着这一把老骨头替你监国，也不容易。”
“儿臣明白。”赫连裕掩面打了个哈欠，“儿臣有些倦了，母后要回宫吗？儿臣送您。”
“不必了。”太后连忙按住他，“外头风雪大，你且好生休养着吧，外头宫人会送哀家回去的。”
“那儿臣送母后到门口。”
太后点点头，两人一同相携到了门口，直到看着太后上了轿，赫连裕才轻轻出了口气，转身回到寝殿。
身旁的太监和宫女正要跟着进去，赫连裕却堵在了门口，“朕要好好休息，你们且在外面候着，若有需要，朕自会叫你们。”
太监宫女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半晌才垂眸福身，“是。”
赫连裕满意地勾唇一笑，将门关上，这才转身进殿。
还未进殿门，就听一道轻佻的女声传来，“好一番母慈子孝的场面啊，真是让人潸然泪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