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虹县，召开了紧急党委会。议题只有一个——神农乡安全事故抢险救灾，并通过责任认定与组织处理意见。
会上，马一帆开宗明义，义正言辞，作了讲话：“同志们，初步查明，神农乡已经死了13个人，重伤几十个人，又一次血淋淋的事故告诉我们，安全生产大于天，责任重于泰山！”
“可我们有的安全生产干部，作风轻浮、脚不着地，导致安全链条层层失守、给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造成这么大损失，难道不需要负责吗？”
“我的意见，通过责任认定方案后，严肃处理神农乡分管安全的副乡长赵国栋！”
“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不能让这样的害群之马，继续留在神农乡，祸害一方百姓！”
华增堂发表意见：“赵国栋去神农乡才半个月。杨青煤矿发生的安全事故，是数年来积累的安全风险造成的。让他负全责？我觉得不合适。何况，许乾阳在几天前已经通过党委会，剥夺了赵国栋监管安全的职责，理由是赵国栋检查出安全隐患，查封煤矿，责令停产整顿。许乾阳在会上大发雷霆，大骂赵国栋多管闲事。”
“赵国栋，才是试图阻止这场悲剧的人，而不是制造问题的人。”
“许乾阳在神农乡长期任职，担任主要领导，他不负责，让赵国栋负责？我们这份报告上去，市领导会怎么看我们？”
“何况事发后，赵国栋第一时间组织救灾，亲手救了好几个人。杨青村的村民才会这么拥护他。”
华增堂斩钉截铁：“我们不要避实击虚，放过主要责任人，更不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冤枉好人。”
马一帆怒极反笑：“照你这么说，赵国栋非但不该承担责任，反而应该受表彰喽？”
华增堂点点头：“确实。赵国栋分管安全时间不长，但指出问题非常深刻，也做了最大的努力。他发的煤矿停产整顿决定书，还有党委会记录，都能证明他一直在指出煤矿越界超采的问题，该承担责任的，是一直打压赵国栋、执意放任煤矿违规开采的许乾阳。”
马一帆拍案而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华增堂！你才是颠倒黑白、可笑至极。不管赵国栋作了多少事，但他是分管领导，出现这么大事故，他罪责难逃。”
“今天，必须处理赵国栋！”
华增堂毫不客气，顶了回去：“马书记，你的判断不公，很难服众。”
“我们票决吧。”
马一帆也懒得废话了，直接票决。
让你华增堂知道知道，什么叫县委书记的权威。
票决结果，不出所料，马一帆处理赵国栋的提议，以7比3通过。
投反对票，应该还是副书记华增堂、纪委书记付玉和常务副县长高振铎。
马一帆站起来，指示：“马上按照这个会议意见，向市里报告处理意见。今天晚上，必须上报！让市里看到我们处理害群之马的决心！”
华增堂眉头紧锁，走了出来。
付玉、高振铎走到他办公室，三个老烟枪抽烟，唉声叹气，把屋子里弄得烟雾缭绕。
“这都是什么事啊？”
华增堂苦笑：“秦家富跟我说，赵国栋救了杨青村一村人。”
“这样的干部，我们却要双开，要严厉处理。”
付玉摇头：“我县纪委是不会发布这样的乱令的。他要处理，让他走组织部去办。我反正不会签发！”
高振铎：“我就是杨青村人。事情经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的亲戚说，要不是赵国栋处理及时，死的人更多，可能破百。甚至杨青村都要整个覆灭。”
远在阳泉乡的范成林，听说神农出了大事，兴奋眉飞色舞。
他先给马一帆打电话，确认了赵国栋会被严厉处理，喜上眉梢，比吃了三斤蜜蜂屎还高兴。
他打电话给杜淑雯：“告诉你个事，赵国栋要被处理了！”
杜淑雯奇怪：“怎么了？”
“你听说杨青煤矿出事了吧？死了13个人了。”
范成林眉飞色舞：“这么大事，赵国栋要背锅了。”
“啊？”
杜淑雯惊讶：“赵国栋不是才去吗？怎么就轮到他负责？”
范成林冷笑：“谁让他得罪了马书记？马书记早就让许乾阳····”
他又咳嗽一声，假惺惺叹道：“谁让国栋运气不好，赶上这倒霉事了？”
杜淑雯听出范成林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嗤笑一声：“你啊你。”
其实，她也高兴。
如果赵国栋发展一切顺利，不是显得她改换门庭、另谋高枝很蠢？
赵国栋最好一撸到底，变成一个老百姓，才称她心意。
范成林挂了电话，又装模作样，打电话给赵国栋：“国栋，我听说了，怎么回事啊？”
赵国栋心中雪亮，知道这师哥又来秀优越感，叹道：“唉，别提了。这下我可倒霉了？师哥你消息灵通，能不能透个信儿。我会被怎么处理？”
范成林唉声叹气：“我听说，不太好。有可能会双开。”
其实，他早就得到了确切消息，赵国栋会被双开。
赵国栋叹了口气：“本来想干点事的，这下就算完了。以后，还要师哥你罩着我啊。”
范成林心中狂笑，面上拍着胸脯，答应地很干脆：“算了，以后你不行来阳泉乡吧。我高低得给你弄个办公室副主任差事。不让马书记知道就行了。”
挂了电话，赵国栋看向身边的林黛青，一摊手：“完犊子了。我失业了，成无业游民了！你们焦点访谈节目，还要人吗？我可以去给你拎包。”
林黛青憋着笑，狠狠瞪他一眼：“你这人，虚伪透顶！”
赵国栋叫苦不迭：“我说央视大记者，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现在被双开，都过了县委常委会了。唉····惨，说真的，你们央视还要人吗？我开始因为你才失业的，你可要负责到底啊。”
林黛青没好气道：“你懂新闻吗？知道怎么作节目吗？”
赵国栋来劲了：“我虽然没学过新闻，但我有力气啊。以后你去暗访，万一又被人追砍，我可以扛着你跑路啊？你没看煤矿爆炸，我扛着你跑多快？”
林黛青想起自己屁股差点被他打烂了，又感到一阵丝丝酥麻，脸颊绯红，一股异样感觉浮现心头。
她羞怒道：“行啦！我知道了，你不就想打听，这期节目什么时候播出吗？我已经向台里申请加急制作、排期，明晚八点。准时播出。焦点访谈焦青天，一定给你主持公道，行了吧？”
“哦。那就有劳焦青天了。”
赵国栋充满期待，拱了拱手。
“滚！”
林黛青揉揉被打肿屁股，瞪了赵国栋一眼。
第二天一早。
神农乡召开党委会，会上宣布了县里对杨青煤矿事故的责任认定方案，并通报了对分管安全责任领导处理意见。
其中，作为时任安全主管领导，赵国栋被处理最重，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安监一条线，都被严肃处理。
安委会办公室主任郑家齐被免职，但留党察看一年，算是保住党籍。
书记许乾阳、乡长凌昆，党内警告处分，两年之内不能提拔使用。
看到处理结果，许乾阳松了口气，面无表情，对赵国栋道：“国栋同志，不，现在不能称同志了，你现在已经被免去一切职务，不再是乡党委委员，请你马上出去。”
赵国栋笑了笑，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许乾阳冷哼一声，大声道：“你们看到了？凡是工作不担当，不作为，不负责的害群之马，就是这个下场。大家要引以为戒！”
他话音未落，却看到赵国栋豁然转头。
许乾阳做贼心虚，吓得站起来，厉声道：“你干什么？别让我叫保卫科！”
谁知，赵国栋居然对他笑了笑：“书记，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啊，你快要遭报应了。”
许乾阳勃然大怒！
赵国栋已经被双开了，连干部都不是了，还敢跟他扎刺？
他恶狠狠道：“赵国栋，这只是组织处理，还涉嫌渎职犯罪呢。等调查组查清楚情况，自然会把你移交司法机关进行调查处理。你等着坐大牢吧！”
“我倒要看看，你的报应来得快，还是所谓的我的报应来得快！”
他声嘶力竭：“神农乡，有我一天，就没有你的立足之地！赵国栋，你给我等着！”
一帮乡领导，各个目瞪口呆，不明白赵国栋还有什么底牌，敢这么硬气对许乾阳说话。
在大家看来，尘埃落定，赵国栋已经被双开。
县委马书记又坚决支持，甚至不惜开常委会票决，也要通过对赵国栋的处分。
赵国栋，还有什么办法能逆天翻盘？
看不到一点希望。
赵国栋笑笑，扬长而去。
凌昆打电话过来，不解问赵国栋：“你怎么想的？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什么要在会上那么怼许书记？弄得许书记也放了狠话，半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赵国栋知道他是好意，摇头：“图穷匕见，我就算跪下来，给他说好话，他会让我过关吗？横竖都是个死，我不骂他解解气？”
“你·····唉····”
凌昆也长叹一声。
作为乡长，他很了解事情始末、真相，也为赵国栋鸣不平，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赵国栋的事，不是他一个正科级乡长能摆平的。
赵国栋同时得罪了县委书记、乡委书记，在江虹这土地上被判了死刑，很难吃得开。
“我在帮你说说话吧。看看争取一下，或许还有转机，至少保留党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