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帆丢下一句：“总之，情况非常不乐观。具体怎么整顿煤矿，是你们乡里的事。我只提两个要求：一是煤矿要对一百多死伤者赔偿到位，不能产生不稳定因素。二是年底之前，必须恢复煤矿正常生产，为县里财政提供支撑！”
凌昆主持工作的兴奋笑容，渐渐消失：“······”
马一帆想了想，又伸出第三根手指：“三，县里财政没钱。你不要找我要一分钱。”
“就这些，你忙吧。”
他一抬屁股上了车。
凌昆风中凌乱。
马书记，你清高，你了不起！
一口气提这么多要求，既要又要还要，难为领导了。
乡里只要当牛马就好，但县领导考虑的问题就多了。
凌昆追上马一帆的车，隔着玻璃苦着脸：“书记，咱不带这样玩的，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甩给我。我怎么开着工作啊？这不合适吧？”
马一帆笑眯眯道：“怎么？市里领导都表态了，说国栋是个优秀下派干部，要委以重任，要给他发挥的舞台。你麾下这么一员猛将，都能直通央视，本事这么大。你把这点事交给他，应该没问题吧？”
凌昆翻白眼。
马一帆这是贼心不死，暗搓搓又给赵国栋挖坑啊？
还通过自己？
这是重用吗？
这TM是坑人啊？
凌昆叫苦：“赵国栋再能，也变不出钱啊？眼下的赔偿怎么办？”
“这个····你们想办法，我全力支持。”
马一帆让司机开车，一溜烟跑了。
送走了市领导，赵国栋打电话给林黛青。
他首先表达了感谢，然后直截了当拒绝了去央视新闻评论部的邀请。
“什么？”
林黛青当时就震惊了：“他们都要把你双开了，你还坚持留在神农乡？不来央视？你知不知道焦点访谈副制片人的含金量？你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赵国栋淡淡一笑：“我当然知道，你的邀请是一条金光大道。能去央视，做焦点访谈副制片人，我能跃升一个大平台，拥有一个新的起点和地位。”
“但我志不在此。”
电话里，林黛青气哼哼喘气，不说话。
这个赵国栋，好心当成驴肝肺！
真不识好歹。
赵国栋真诚道：“你来了一周，我想你也深切感受到，这片土地和人民虽然贫穷，但却热情、好客、可爱。他们也同样渴望改变命运、渴望过上富裕的好日子，我虽然只是区区副乡长，一个小副科，但每天都脚踏实地，为改变这里面貌而做事。我觉得挺踏实的。”
林黛青陷入沉默。
身为记者，她看得出来，赵国栋在神农乡很有干劲，是真心想要扎根乡村、大干一番。从杨青村民对他拥护喜爱，就能看出来。
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林黛青不情不愿道：“你真不来央视？过了这村，没有这店。将来不要后悔。”
赵国栋笑了：“将来，或许我会后悔。但现在，我想继续留在这里，为我钟爱的事业奋斗。”
林黛青还能说什么？
挂了赵国栋的电话，她气哼哼踹了一脚桌子：“可恶的赵国栋！竟然拒绝姐的邀请？那穷山沟沟，吸引力就那么大？”
姐姐妹妹，把赵国栋骗过来的计划，自然也泡汤了。
第二天，凌昆召开乡党委会。
“同志们，许乾阳出事，事发突然，但工作一天都不能停。”
“特别是考虑到杨青煤矿发出这么重大事故，乡里还有抗灾、减灾、安置等后续工作，十分繁重。”
“今天我们议一议分工的事。”
“我个人考虑，还是由国栋同志继续负责安全生产、信访维稳。”
这个提议，没人反对。
毕竟，赵国栋管安全成绩摆在那里，连央视都肯定了。
上一个触他霉头的，已经双规了。
何况，唐书记都发话了，赵国栋屁股已经被焊死在这位置上。
管安全的副乡长刘平，第一个表态：“国栋同志管安全，比我好十倍。我双手赞成。”
全票通过。
赵国栋也责无旁贷应承下来。
“还有一个事。”
凌昆认真道：“国栋同志处理经济问题，视野开阔，思路清楚，江春权部长临走之前，叫我要注意发挥他搞经济的能力。”
“我提议，将工业、招商引资这一块也交给国栋。”
“国栋，你重任在肩，能者多劳。没有意见吧？”
赵国栋想了想，答应下来：“好的，我服从组织安排。”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神农乡能有什么工业？
能招来什么商？
每年完成县里考核任务，都是一大难题。
本来，神农乡最大的财政来源，就是杨青煤矿。算是工业部门、肥的流油的大肥缺。
如果过去，肯定有人跳出来不服气，要跟赵国栋争夺分管工业、煤矿的权利。
但最近都知道，杨青煤矿出了大问题，捅了大窟窿，死者伤者家属还有债主，天天围堵乡政府、来闹事要钱。
这天大麻烦，他们谁都不愿意沾了。
“好，分工议题到此结束。我们议下一件事。”
凌昆皱眉道：“杨青煤矿出现较大事故，法人罗南天死亡，已经处于停业整顿状态。”
“初步统计，这次较大事故，光是死伤就超过百人。”
“赔偿正在统计中。但估计是天文数字·····”
此时，乡政府大院门口，数百人高举醒目的横幅，齐声高呼：“煤矿塌了，我们伤残了，生活没着落！”
“罗南天死了，钱没了！矿上拖欠我们半年的工资还没发呢！”
“矿上拖欠我们的工程款、劳务费没给呢！”
“我们要赔偿！我们要生存！”
乡政府鸦雀无声，人人色变。
杨青煤矿从钱袋子变成大麻烦。
凌昆让办公室兼信访办主任朱秋果把人劝离、去信访，别影响政府办公。
朱秋果去了。
但喊声没有停歇。
朱秋果走进来，摇头：“不行，乡长，劝不动。他们说了，今天要是没有结果，就一直堵在门口。乡政府谁都别想进来，也别想出去。”
“胡闹！”
凌昆发火了：“这是合理上访吗？这是干扰政府正常办公！是犯法的！秦明！”
乡派出所所长秦明站起来：“领导，我这就准备出警，把他们劝离，实在不行就驱散。”
赵国栋想了想，摆摆手：“别来硬的。现在我们乡是风口浪尖，连续出事。如果事情闹大，闹到网上，引发舆论，影响也不好。”
凌昆当然不希望出事，他现在临时主持工作，马一帆提出三点要求，第一条就是维护大局稳定。
出了大事，他这临时主持工作的副书记首当其冲有责任，转正就难了。
凌昆点头：“可他们总这么堵门，进不来出不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赵国栋说：“这样吧。我去跟他们谈谈，听听他们的诉求，看看能否解决这个问题。”
凌昆高兴道：“太好了。你代表乡政府去谈吧。有什么诉求，咱们再商量。信访办、派出所也跟着去。”
赵国栋带着朱秋果、秦明等，来到楼下。
看到赵国栋，围堵大门的几百人，瞬间安静下来。
“别叫了。赵乡长出来了。”
“什么？赵乡长？”
“好啊，咱们跟赵乡长谈。”
赵国栋气场强大，挥洒自如，自顾自走入数百围堵政府的信访者中间，拿起扩音器大声道：“各位！我是赵国栋！”
“听我说，你们这样信访，围堵政府大门，是不行的！”
“省市县都有信访办法，要合法合规信访，不能违规闹事。”
“你们告诉我，到底是来解决事的，还是来故意闹事的？”
秦明暗叫赵乡长高明。
赵国栋上来就先声夺人，牢牢站住法律高地，在上访者发热的头脑上泼了一盆冷水。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虽然上访者依旧愤怒，但冷静多了，也不高声谩骂了。
有领头的扯着嗓子喊：“我们不是闹事，我们要解决问题！”
“对！”
赵国栋虎目一亮：“既然是解决问题，大家就好说好商量，拿出解决问题的态度。政府已经派我来跟大家谈，大家能看到政府解决问题的真诚，你们也不要着急。饭一口一口吃，事一个一个谈，都能解决。你们谁先来？”
立即有一个矿工头站出来：“赵乡长，我们是来要工资的。矿山已经拖欠工资半年多了。”
“什么？半年？”
赵国栋瞪大眼睛：“姓罗的拖欠这么久？”
“对。拖欠很久了。”
矿工们愤怒吐槽：“姓罗的就这样，我们闹得凶，就给一部分。不闹就拖着。最长的一年没拿到工钱了。我们想走，去别的地方打工，也不敢离开，生怕后面不认了。”
“行，你们一共多少人？多少钱？”
赵国栋让人粗算一下，至少拖欠上千万工资。
矿工们苦不堪言，叫苦连天，纷纷诉苦家里困难、老婆孩子需要钱，老人病了都没钱治。
尽管一个头两个大，赵国栋坚定表示，政府一定会全力协调解决拖欠工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