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赵宝刚在土里土气赵家庄,绝对算混的风生水起、鹤立鸡群。按照赵家庄里的规矩,他是幼子守灶,最小的儿子一般照料父母、继承家业,继承了爷爷家的宅基地,竟盖起一栋占地一亩、造价不菲、阔气精致的三层大院小楼,俯瞰全村。
与老实巴交上班的二哥赵宝翔不同,赵宝刚在村子里算是一个“能人”,长袖善舞,多财善贾,又有一个读书争气、上了重点大学、进了市委组织部的牛逼儿子,可谓呼风唤雨、别提多威风。
一亩的大院里,早已摆满桌席,至少二十桌。
楼房中间,铺了一张凉席。
这是拜年的,用来给长辈磕头铺的。
怕后辈脏了裤子。
赵家在赵家庄辈分不低,所以拜年的多如过江之鲫,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基本赵家庄的村民,都会前来拜年。
但与其说看在赵家辈分上,不如说看在赵宝刚这“能人”面子上。否则赵宝翔是他哥,辈分更高,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家里拜年?
农村人,很现实的。
赵国栋随着父亲,走入三叔大院。
赵宝刚,赵国梁父子,在众人中央,正在与一众乡、镇、村领导谈笑风生,抽着华子。
这些乡里领导,都是冲着赵国梁来的。
赵国梁,目前在市委组织部工作了两年。
虽然还是一个办事员,但谁让人家衙门大?有实权?
连乡领导也要大年初一赶过来,送点年货,只求与他聊几句。
赵国梁很老练地应付着,手中华子没停过,永远带着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眼神,与一众乡镇的头儿,谈笑自若。
看到他们父子,赵宝刚只不咸不淡,叫了一声二哥,赵国梁干脆装没看见。
看赵国梁这爱答不理的样子,赵国栋心中火气,一下就起来了。
你丫的装什么大头蒜?
你可以不搭理我,但我爹是你二伯,是你的长辈,怎么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
对我爸,这么轻慢的吗?
他也不喊赵宝刚三叔。
看赵国栋没给自己跪下磕头,赵宝刚不满,大声道:“赵国栋,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见了三叔,连个人都不叫。”
这一声,整个院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正在一群乡领导中央,风光无限的赵国梁,终于把高傲阴冷的目光,投了过来。
看到赵国栋,他漫不经心道:“哦,二伯和国栋来了?”
“赵国栋!大过年的,别逼我教训你,教你规矩。赶快跪下,给我爹磕一个!别在那丢人现眼。”
他一指院子里铺好的凉席,教训赵国栋。
“给长辈拜年,磕一个,可以。”
赵国栋淡淡道。
“那还不跪下?”
赵国梁冷哼一声:“什么都不懂。”
赵国栋却一指赵国梁:“赵国梁!我爸辈分比你爸大,你这个当侄子的,从来没给我爸跪着拜年,应该先给我爸拜。来来,跪下,给你二伯磕一个!”
他也同样一指凉席。
举座皆惊。
赵国梁仿佛不认识般,看着赵国栋,又看了看赵宝翔。
这些年,他从来没正眼看过二伯。
哪怕过年拜年,也只是喊一声,最多拱拱手。
在他父子眼里,赵宝翔一个废物工人,没钱没官没位,就算是长辈,凭什么受大礼?让自己下跪?
没想到,赵国栋竟然敢要求自己跟他一样,给赵宝翔下跪拜年?
赵国梁气得发抖。
赵宝翔看场面僵硬,急忙摆手:“不用啦。都是自家人,讲究那么多干嘛?”
赵国梁狂妄道:“听到没?你爸说的,不用我下跪。再说,我敢下跪,他敢受得起吗?”
村民,默然。
他狂也有狂的资本。
毕竟在市委组织部,在这些偏远老百姓眼里,这就是村里最有能量的“能人”了。
别说不给二伯下跪,就算反过来,让他二伯给他下跪,也没人敢提意见。
赵国栋被气笑了。
这混蛋,还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话说的这么狂。
“赵国梁,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赵国栋怒道。
赵宝刚见势不妙,急忙打圆场:“刚才国强正跟刘乡长聊天,没看到他二伯。二哥别见怪他啊。”
赵宝翔急忙摆手:“没事,国强忙正事!不在这点虚礼上。”
但赵国梁冷冷目光,不依不饶:“国栋,不是我当哥哥的说你。你什么时候能争口气啊?这么多乡镇领导都在,你进我家门来拜年,反过来挑我的理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算哪根葱啊?”
赵家人,都愣住了。
赵国梁从小强势,事事压赵国栋一头。
那不成器的赵国栋居然敢当众挑他的理儿,让习惯上位者的他很不爽。
几个乡村里的领导一副势利眼,要来巴结这位市委组织部贵人,七嘴八舌数落赵国栋。
“就是。赵国栋你不像话!”
“我们正说正经事呢。”
“没大没小,没眼力见。”
赵宝翔看儿子替自己出头,弟弟和侄子都不依不饶,急忙训斥赵国栋:“国栋,大过年的,怎么跟你哥说话呢?还不赶快道歉?”
赵国栋冷冷一笑。
赵国梁给他的印象,一向很恶劣。
从小,赵国梁喜欢欺负他就不说了。
最关键的,他被人诬陷,走投无路,几乎身陷囹圄。
作为家族中唯一混迹官场,还混的不错的赵国梁,却袖手旁观、高高挂起。
甚至在他爸赵宝翔为赵国栋冤情东奔西走,上访伸冤的时候,赵国梁非但不帮忙,反而主动去了信访办,帮着那边的官员“吓唬”“劝离”赵宝翔:“二伯,你要相信党和政府,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国栋能有今天下场,我一点都不奇怪。”
“赵国栋,100%肯定强奸了!”
“都是你们太溺爱他。”
“我劝你们不要闹事,不要上访,赶快回家去!”
“不然市里知道我是你们亲戚,会影响我的前途。咱们赵家都要受牵连。”
连他爹赵宝刚,也赶来劝说二哥:“认命吧。别再折腾了,让赵国栋伏法认罪吧。谁让他得罪了人?别把我儿子也拖下水!”
当时,赵宝翔仿佛不认识般,看着自私冷血、落井下石的亲弟弟还有亲侄子,愤怒站起来:“我儿子没干强奸的事!他是冤枉的!你们是他最亲的亲戚,怎么不替他辩白?反过来吓唬自家人,不许我们去伸冤?”
之后,赵宝刚一家为了显示“大义灭亲”,还主动彻底断绝了联系。
对这样自私、冷血、“大义灭亲”的亲戚,赵国栋怎么会有好感?
又怎么能不怼?
赵国栋早就不是上辈子,那个只能在堂哥背影中,跟爸爸一样缩头挨训的无能小子。
他,如今拥有足够强大的资本,反过来好好教一教堂哥做人!
面对嚣张的赵家父子,面对乡村领导怒目,面对乡亲的冷嘲热讽,面对老爸的哀求,赵国栋笑了。
他一指赵国梁:“在市委组织部,了不起啊?”
赵国梁有恃无恐笑了。
据他所知,赵国栋应该在江虹市下面的江凡县,在县委办当一个区区小办事员。
虽然他貌似走了狗屎运,当了县长秘书,但在他市委组织部的人眼里,县长秘书也不算什么。
要是赵国栋以县长秘书身份回乡,赵国梁还有心思,搞搞关系,承认这堂弟,再利用一番。
但,赵国栋服务的县长李秋原已经倒台,新县长都到任了。
作为体制中人,赵国梁太清楚一个倒台的县长秘书,会受到何等排挤、打压。
说赵国栋落魄至极,毫不为过。
赵国梁自然没有了与赵国栋交好的心思,一门心思踩赵国栋。
六个字形容赵国梁这种亲戚:笑他穷,怕他富。
越是亲戚,越是见不到人家好。
红眼病,哪都有。
哪怕赵国梁他家在村里、在赵家,风生水起,过得最好,但赵国梁也不想看到从小就被自己压一头的赵国栋翻身,接近自己的水平。赵国栋最好一直被他压一头,仰人鼻息,对自己毕恭毕敬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