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得知洛芊羽命不久矣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总有一天,会有人找到她,因为洛芊羽需要最后的精神支柱,沈锦尧来找到她,就说明洛芊羽改见的人都见过了,她还需要一个人帮她活下去,为她续命。
七年的时光里,淑妃没有一刻不是在挣扎,洛芊羽是她最恨的女人的女儿,可是哪怕心里再怨恨,淑妃每天还是会在洛芊羽到来之前准备好点心,陪她说话聊天,守着她睡觉。
那段时光好像再也回不去了,二皇子一死,她们之间的纠葛全部化为泡影,昔日无话不说的两个人剑拔弩张,那一次她找到洛芊羽,假意疯癫,实际上就是为了逼洛芊羽杀了她。
这世上已经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儿子没了,她也不想活下去了。
“她送我进冷宫的那一天跟我说,知道没了厉儿,我在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冷宫虽然冷清一些,到底我不会被人打搅,能好好的过日子。她说她也知道我一心求死,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但是她不会让我死的。”淑妃自嘲的笑了笑,就像是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沈锦尧猜到,淑妃话里的那个“她”,就是洛芊羽。
两人有过这么多年的羁绊,人并不是冷血动物,洛芊羽会对淑妃有割舍不掉的感情,也并不奇怪,只是为了大局考虑,洛芊羽做到了舍弃一些无用的情感。
淑妃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恍惚之间她记得自己宫里银杏叶纷纷掉落的那一天,是她派人把洛芊羽叫过去,说了很多狠话,也有很多难听话。
可是说来说去,她竟然没有勇气说两句她和洛芊羽之间的感情,因为她不确定,也不敢赌,洛芊羽是不是对她有感情。
多年的陪伴,两人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已经将对方视为了重要的人。
筹谋了十年的篡位,她们母子都因为洛芊羽,迟迟不能动手,到最后输了个彻底,也是因为心软。
而亲手除掉二皇子的洛芊羽,也不见得就过得好,至少淑妃见到她时,她整个人的状态特别不好,那个时候她的毒素就已经发作,只不过两个人都没有特别在意。
“我知道你万念俱灰,不想活下去了。”那是洛芊羽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淑妃记得很清楚,“但是活着总会有转机,要想一想活着的人,总不能洛厉不在了,你就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个世上还有人想让你活下去,你就应该好好的活着。”
淑妃无奈的笑笑,这个世上,真正在乎她的人又有几个呢,洛厉一死,真正想让她活下去的人,就只剩洛芊羽一个了。
但当时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淑妃哪怕听明白了洛芊羽的弦外之音,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毫不犹豫的进了冷宫。
就当她一直是在给二皇子守着吧,身为母亲,是没有办法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之中走出来的,淑妃扪心自问,她没办法原谅所有害死她儿子的人,但她也确确实实恨不起来洛芊羽。
自己真心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现在命悬一线,等着她去救命呢。
叹了一口气,淑妃从思绪里走出来,再一次对上沈锦尧,整个人平静了不少。
“说实话,我对你们,只有恨,包括皇上,他明明不爱我,却还是要让我做他的妃子,这么多年,我们永远比不上羌沅,他对我,也从来都只有厌烦。”
皇帝用了半辈子去思念羌沅,留给后宫嫔妃的就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我也没办法做到面对你和洛宸临时心平气和,从一开始,他就是太子,但是这么多年,这些人隐瞒的太好了,多少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挤破了头,付出了多少的努力,都入不了皇上的眼,你们让厉儿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让我失去了儿子,我本不应该答应你们任何事。”
毕竟看着害死自己儿子的人痛苦,她心里才能有一丁点的慰藉,但就算是洛宸临痛苦,她的儿子也回不来了。
躺在那里性命垂危的人是洛芊羽,她没办法见死不救,昔年恩怨,早就了结了,如今剩下的,只是她们患难与共的那段情,她和洛芊羽本应该建立起来的母女之情。
“我从不奢望她和我能以母女相称,但有一段时间,我是真的以为,我儿女双全,养了她七年,宫里有多少的明枪暗箭都是我给她挡下来的,如你所想,我的确不可能做到对洛芊羽见死不救,但是一码归一码,我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想让让我答应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几个要求,不然我不可能跟你出去的。”
她是为了洛芊羽的一句话,放弃了求死,如今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最后拼一把,哪怕保全洛厉身后名,让他在地府里也不至于下油锅,她也要去拼一拼。
沈锦尧明白,淑妃已经动摇了,但这几个要求是她最后的底线,不答应的话,淑妃不会离开冷宫。
也正是这个时候,洛宸临带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了,大太监手上分明拿着圣旨。
“淑妃娘娘,你的确是个聪明人,这么多年在后宫如履薄冰,走到了那样的位置,我佩服你,但是我和你之间,隔着太多的仇恨,我不会原谅你,我相信你也不会原谅我,所以你得要求,我没办法做主答应你,毕竟以我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们母子万劫不复,永坠阎罗,但你可以把这些要求说给宸临听,想来她是那个能做主的人。”
沈锦尧不会自己做主,如果可以选择,她巴不得二皇子和淑妃个个不得好死,没有洛芊羽的插手,她早就弄死淑妃了。
就算是现在,其实她的心里仍旧有恨,只是她学会了隐藏恨意,可让她满足淑妃的要求,她心里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洛宸临和太监到了跟前,太监本想大声宣读圣旨,淑妃却抬了抬手道:“不用念了,我知道这是什么圣旨,太子殿下,你既然来了想来为了你妹妹,什么都可以答应我。”
她的开门见山让洛宸临觉得诧异,瞥了沈锦尧一眼,在看到沈锦尧肯定的眼神后,洛宸临冲着淑妃点了点头。
难不成他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明知道淑妃和二皇子前世篡夺皇位,扰乱的社稷不宁,他还是要把淑妃放出去,因为他唯一的妹妹现在正等着这个人救命,他别无选择。
想来今后史书上记载,他会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太子,为了妹妹,可以选择背弃自己的原则,将百姓的安危置于不顾。
“你说吧。”洛宸临叹了口气,有些认命的说道。
只要能救洛芊羽,不管淑妃说什么,他只管答应就是了,就算淑妃真的提了过分的要求,他们这么多人,想要对付一个淑妃,还是轻而易举的。
“太子殿下果然痛快。”淑妃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要你们答应我三件事,第一,我要我儿洛厉重新回归皇室,他仍旧是大平的二皇子。”
洛厉这一辈子,为大平做了太多的事,现在死了,那些功德也不应该被人一样,作为母亲,淑妃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之前皇家祠堂里要有他这个人,不至于百年后他就被世人遗忘,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可以。”洛宸临点点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还二皇子一个身份,对他们来说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淑妃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第二,我要你们给我儿王爷的封号,生前他为大平做的事,值得他有这么一个封号。”
为了得到皇帝的认可,二皇子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好,于情于理,大平不应该对他太过绝情。
她也并不否认,为了上位,二皇子做过很多错事,但是那些错事,在他短暂的人生里,太过微不足道了。
就像沈锦尧不知因何而起的恨意一样,总是有人对二皇子抱有恶意的态度,所以他会走上一条不归路,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人总要活下去。
洛宸临还是点点头,淑妃说的事情都是为了二皇子,二皇子已死,这点事情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三,我要你们给他修建一个陵墓,至少后人以后能知道,他这个人葬在何处,且我想离开皇宫,让皇上当我走吧,淑妃的名分,和这座皇城有关的一切,我都想忘记,不想继续的和这些事有任何的瓜葛了。”
前半生她为了权利,为了地位,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了很多的错事,不可挽回,现在她只想出去看一看,为了自己活几天,找回真正的自己。
“我已经老了,青春不再,儿子也死了,对你们不会造成任何的威胁了,只有这几个要求,你们做得到,我就跟你们出冷宫,去见洛芊羽,就当是我做一回她真正的母亲。”
就当是成全两人之间有缘无分的母女之情,她也应该去见洛芊羽,将洛芊羽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洛宸临对她的这几个条件没有拒绝的理由,这些理由听上去都太容易了,他甚至怀疑淑妃是另有所图,但当他看到淑妃眼底的释然和沈锦尧的无奈时,他才明白,原来淑妃是真的只想要这么多。
“我答应你,你什么时候可以跟着我们去东宫?”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淑妃的要求,只要能救洛芊羽,现在淑妃就算是想当皇后,他都会答应。
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人重要,洛宸临很明白这个道理。
他去找皇帝说明情况的时候,皇帝也很纠结,毕竟二皇子母子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谁也不知道淑妃是不是留有后招,如果真的被她算计,后果不堪设想。
但到最后,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够好好活下去,皇帝还是下了旨,如果女儿不在了,他死后也无颜去见羌沅。
半生为了大平,这一次他总算选择了自己的亲人。
“去吧,我一直亏欠羽儿的,这一次我这个做父亲的,总算有了选择女儿的机会了,宸儿,无论如何,都一定要保住你妹妹。”
皇帝做了这么多年皇帝,第一次觉得,这世上是有一些连皇权都处理不了的事情的,好像他越想留住的人,就越会离他而去。
洛宸临不去想那些,他只知道自己不管怎么样,都要把洛芊羽从死神那里抢回来,这是他作为哥哥,应该做的。
“别急。”淑妃笑了笑,仿佛她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四妃之首,“我也应该换一身衣服,这样去见五公主,太过寒酸了。”
她的衣服首饰全部留在原来的寝宫了,洛芊羽一定叫人妥善保管着,既然是去将濒死的洛芊羽拉回来,怎么说,她也应该以从前的模样去见洛芊羽。
洛宸临也不反对她的这个要求,只要她愿意去东宫,换一身衣裳的时间,他们还可以等。
“章公公,带我回我的宫殿吧,在冷宫这么久,我都有一些不记得路了。”淑妃得心应手的吩咐着皇帝的大太监,沈锦尧恍惚之间以为在她面前的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淑妃。
世事难料,谁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们还有握手言和,为了救人而共同努力的这一天。
淑妃猜的不错,她的东西,洛芊羽一直让人打理着,一切都和她离开的那一天一样,仿佛一直在等着她回来。
一见到这些东西,淑妃感慨万分,没有女人不爱美,这些东西是她多年来的珍藏,原以为进了冷宫,就再也没机会重新拿回这些了,却不曾想,洛芊羽以一种绝对的态度告诉所有人,这里的东西,都不可以动。
“太子殿下,沈姑娘,请等一等吧,这么长时间没有戴过这些,我也应该好好选一选,以最好的的面貌去见五公主才是。”私心上,淑妃希望自己这一次去见洛芊羽,是光彩照人的,这样至少,洛芊羽还能记住她最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