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强撑着露出笑脸，但是身子实在太虚弱，没能回答洛宸临的话。
她已经老了，青春不再，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就算中枪中箭，不过多时都能恢复如初。
在这样的年纪，经此一难，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就算不愿意承认，但是长公主清楚，从此以后，她恐怕就要远离自己所热爱的军营了。
从十七八岁，直到人到中年，长公主在生命的近四十年里，一直驰骋沙场，为大平效力，而今为了保护细节的哥哥，大平皇朝的君王，她在能够继续领军和保护皇帝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国之根本。
“姑姑，对不起。”洛宸临这一声道歉，实在迟到了很多年。
二十年，长公主守着他们兄弟两个长大，没有自己的孩子，长公主失落，也彷徨，可她从没抱怨过。
就好像，没有自己的孩子，有洛宸临和洛雪银，养大这两个侄子，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洛宸临知道，从始至终，都是他们亏欠长公主更多一点。
这样的恩情，该如何偿还，又如何能还。
洛宸临不清楚，他只知道，为了让他们的身份看上去无比真实，长公主付出了她所能牺牲的一切。
一个女人，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却仍旧在这二十年里，细心养大了自己的两个侄子，将他们教成了人上人，这是何等宽广的胸怀，又是多么伟大的爱。
“姑姑，今后，你可以享清福了，我和雪儿，一定会让你过上安定的生活。”洛宸临对长公主承诺，这也是一直以来，他想告诉长公主的。
这位姑姑，一直以来都在扮演母亲的角色，含辛茹苦的将两个儿子拉扯大其中的心酸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会报答姑姑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您和姑父，可以卸下戎装，好好休养了。”
长公主驸马这么多年来戎马边关，一身的伤病还要上战场，就是怕他和长公主若是倒下了，洛宸临和洛雪银能够利用的权利将会少之又少。
如今终于等到了两个孩子有出息，他们也可以好好休息，颐养天年了。
长公主看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温柔的笑了笑，用尽力气点了点头。
她们的孩子长大了，她也该休息了。
好在，她没有辜负羌沅的嘱托，让两个孩子都有所成就，成为当世瞩目的人物。
知道长公主需要休息，洛宸临没再打扰她，带着沈锦尧出了殿。
“宸儿。”皇帝恭候多时，他们一出来，就被皇帝叫住。
虽然在心里预想了很多次，自己在众人面前叫皇帝一声父皇的场景，真到了这个时候，洛宸临却无比的紧张。
明明自己心里特别的期盼，可是这个时候，洛宸临却觉得自己张不开嘴。
看着皇帝，就好像看到了当年死的蹊跷的羌沅，看到了独守空房的羌沅，看到了以泪洗面的羌沅。
洛宸临攥紧了拳头，突然发觉，他们和皇帝之间的事，似乎早就说不清了。
自己的母亲，以那样的方式死去，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而自己的父亲，坐拥万里江山，享进荣华富贵，子女众多，什么都不愁。
他没有办法大度的替羌沅原谅皇帝，毕竟，从始至终，他连羌沅姓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最终，洛宸临还是用了一个非常生疏的称呼。
多年的怨恨堆在心里，让他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坦然的面对皇帝。
也许，很多年以后，他还是会对皇帝有所怨恨，但时候久了，这种情绪也会淡化了。
皇帝伸出去的手也停顿在半空中，他们父子好不容易能以真面目相见，洛宸临却是选择了疏离。
可他没有资格责怪洛宸临，毕竟有一些事，从一开始，就是他做错了，他没有权利去要求自己的孩子。
“宸儿，我有一点东西想交给你，你们俩随我过来吧。”
知道沈锦尧是自己儿子认定的儿媳妇，皇帝对沈锦尧也少了几分防备。
他们父子，眼光还是不错的，而现在，皇帝并不介意洛宸临沉迷女色，如果当初他能够多沉溺女色一些，或许羌沅就不会伤心过度而死。
三人兜兜转转，总算到了祥泰宫，沈锦尧看着面前这座巍峨的宫殿，心中却生出几分悲凉。
羌沅在住进这里的时候，真的幸福吗？
明明自己的丈夫就在一旁的宫殿，她们见面的机会却少之又少，这是什么道理，又是什么样的可悲之事。
洛宸临一言不发，脸色很是难看。
一直以来，每一次走进祥泰宫，他都要挣扎许久。
触景伤情，实在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反应，虽然当初与羌沅的大多数回忆不在这里，可一想到，羌沅在这座宫殿苦苦支撑了那么多年，洛宸临就觉得心痛。
皇帝到底是怎么狠下心，对陪伴自己多年的爱人的诉求仿若未闻，置之不理的？
羌沅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想到这里，洛宸临再也控制不住，握着沈锦尧的手略微用力。
他倒是要看看，皇帝带他们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
“宸儿，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进了正殿，三人对立而坐，面对洛宸临的冷脸，皇帝只觉得十分无奈，“我一直想弥补你们，可是我最后发现，我亏欠你们的，还有做父亲应该做到的一切。”
年幼的两个孩子，不能以真实身份示人，反倒得到了皇帝的疼爱，也许羌沅让自己的儿子用其他的身份示人，除了保护他们，更多的，还是她知道，只要让皇帝不能经常看到这两个孩子，皇帝就会念念不忘，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
也许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羌沅已经不爱皇帝了，只不过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别无选择，最后选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外面，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去处。
没有人有资格替羌沅原谅谁，因为她不亏欠任何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