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重别日,是何年(10)
春色三分2025-09-09 09:555,457

东方天际露出了一丝鱼肚白,连绵的碧色一望无际被薄薄的晨雾笼罩着,半遮半掩,羞羞答答的,偶然有一两声鸟儿的叫声,更显得静谧空旷。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踏碎了一地的露珠,从榆关城的方向一前一后疾驰出两辆马车,渐渐将城门落在了后面。

  慢慢地,两辆马车先后放慢了速度。

  车停了,第一辆马车上跳下一名汉子,他撩起帘子小心地从上面抱下一个人,随即跟上一人将轮椅推过来。

  那人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了块薄毯,随意地理了理,看向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的人。

  阿嘉披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粉,却依然能看出那份苍白,一双秋眸红肿着,泪意盈然,隐有怨怼之色。她不胜羸弱地半依在白芍的身上,一只手抓住披风上垂落下的流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一眼不眨地看着对方。

  傅禺书神色平淡,道:“所有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即使不能大富大贵也是保你此生无忧,白芍跟着你,你好好儿地去吧。”

  阿嘉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嘴唇动了动,“你,你真狠心将我送走?……”

  傅禺书道:“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他轻叹一声,“阿嘉,因为我欠你的所以我愿意容忍,但是不代表我没有底线。”

  阿嘉呆了呆,突然笑了,指着他道:“原来你一直和我演戏!……傅禺书,你都知道是不是?你知道我做了什么?……”看着对方冷漠的神态,她觉得是极大的讽刺。

  她七窍玲珑,费尽了心思想要留住这个男人,想要握住幸福,所以她以为对方的宽容是对自己的付出有了一点回应。她患得患失,又是欢喜又是甜蜜,忐忑着,试探着。却不料自己的所有都落在对方的眼底。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个跳梁小丑,仿佛那天雪夜里她被剥光了在那个莽汉的身下痛苦挣扎、屈辱、难堪、甚至麻木。

  她无力地靠在白芍的身上,声音艰涩空洞,“你是不是觉得可笑?……我以为我做得很隐秘,我以为……”她笑着,笑着,泪水汹涌而下,“为什么你没有戳穿我?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可怜我?……”

  傅禺书沉默着,半晌道:“走到这一步是我的错……所以,你走吧。”

  阿嘉扑到他的膝盖上,揪住他的衣袖,扬起泪痕斑斑的脸,疯狂而热切,“跟我走!傅大哥,你知道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们走,离开凤兮,走得远远的,我们可以看看山水,可以结庐而居。我可以为你生很多孩子,男孩像你,女孩儿像我……”她抓住他的手,紧紧地十指相扣,贴着泪脸,“不要丢下我,不要……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傅禺书慢慢用力将手抽出来,目光沉沉地凝着她,轻启唇,道:“阿嘉,你该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如果不是……”他梗了梗,深吸口气,“你做的事是瞒不过去的,刑檀远不是傻子,武安然也不是……只要她想要查,就一定会查出来!……你的手上已经沾染了杏儿的血,或许还有其他人的,我,不想知道,我能做的就是让你离开,你明白吗?”

  阿嘉茫然地,呆呆地。

  傅禺书吩咐道:“白芍,过来伺候你家夫人上车。”

  “是。”白芍过来,怯怯地去拉阿嘉,“夫人,我们走吧。”

  阿嘉木然地站起身子,慢慢推开她,满脸的怨毒,冷笑道:“你真的要这么对待我吗?三年了,在你的心里始终不曾有过我的位置?即使,即使你和我……”

  “够了!”傅禺书暴喝一声,握紧了拳头,目光冷厉,“走!”

  阿嘉却没有丝毫惧意,唇角绽开一丝嘲讽的微笑道:“你害怕提起那一夜是不是?在你心里是你不堪回首的?……哈哈……傅禺书,你真的让我鄙视!”她风情万种地掠了掠鬓前段一丝碎发,悠悠地,“你想要为那个女人守身如玉?所以你痛恨那一晚,如果不是顾念曾经的情谊,你是不是会杀了我?”

  傅禺书紧抿着嘴唇,眸子里杀气一闪即逝。

  阿嘉却笑得灿烂,道:“我不会离开的,如果你真的要我走,就杀了我吧……”

  傅禺书瞪着她,呼吸渐渐粗重。

  阿嘉背负着双手,深深呼吸了口新鲜空气,神态悠闲,声如柔丝一点一点在风中纠缠着,“……我喜欢你,从第一眼就喜欢你……我知道你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没关系,我守着你,愿意一直到永远……在你心里,那个女人永远是第一,容不得亵渎,也容不得伤害。我很嫉妒,用了千般的努力也换不来你的一分情谊,既然如此,我何必委屈自己?”她眨眨眼,竟然有几分俏皮,“所以,我想要杀了她!天地良心,如果不是她苦苦追着不放,如果不是你对我视若无睹,我真的不想伤害她……就因为她出身好吗,还是因为她最早遇见你,让你的世界唯有她?……”她凑近他,“你猜我用了什么手段对付她?哦,我忘了,你一直都清楚的。……我收买那个江湖道士将她引到许愿池,在那里我用花花咬了她……你不知道吧?花花是我饲养的一条毒蛇,这种蛇来自幽冥地界,专门穴居在老坟深洞中,以死人尸骨怨气养着。所以,它的毒是最最歹毒的。而得到这样的一条蛇我废了很多力气,一可以说它是用我的精血所养。”她揭开脸上的面纱,涂了粉的脸依然能看到一粒粒突起从而破坏了美感。

  她道:“你看,我这张脸,因为花花的毒性反噬牵动了我身体里的阴毒,几乎毁了我的脸。我虚弱乏力,不敢出门默默承受着这种噬心之毒,而你,从来没有刻意来问我一声……不过,我倒是庆幸这一点,不然我没有办法遮掩过去。……没有了花花,我的阴毒压制不下去,形如废人,所以我铤而走险,用平生所学,以自己身精血为诱又捕猎一只,才能让我慢慢恢复过来……这一切的痛苦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上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所以我怎么能轻易放过她?”她看向远处,淡淡地说来,“我知道她喜欢去醉平生,我担心她总有一天会遇到你,所以我指使杏儿装作无意中将花盆碰落。啧啧,真的不能不说她命大,即使那样还是让她逃过了一劫,反而引起了她的怀疑。唉,所以啊,杏儿不得不死,死得无声无息……”

  傅禺书静静地听着,那双手握拳,青筋暴毕,眸子里阴霾密布,还有隐忍的痛苦。

  阿嘉优美地转了个圈,道:“傅大哥,你瞧,我做了这么多,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默然片刻,傅禺书沉声道:“为什么要说出来,不说出来,我可以当作永远不知道。”

  阿嘉摇头道:“我累了啊!而且,我觉得也没有瞒着你的必要了。”她笑得甜美,“无论你喜不喜欢我,也只能有我一个了!”

  傅禺书变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嘉道:“我的意思是,她这次应该是真的死了!”

  傅禺书只觉得头脑轰的一声,死死盯着对方想要将她吃了般,声音发颤,“你,你再说一遍!”

  阿嘉道:“哦,就在昨天我让小环出去了,就是我又饲养的蛇啊!它得了手,要知道中了两次这样的蛇毒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

  “噗!”的一声,傅禺书身体往前一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阿嘉笑得更加灿烂。

  她戛然顿住,后颈处无声地贴上了一片冰冷沁凉,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血管瞬间被冰冻的寒冷。她不敢动,眼睛看向前面,瞳孔慢慢发大,震惊,恐惧甚至是不可思议。

  晨雾渐渐散去,树林远山露出清晰度面目。

  那人走近,墨发雪颜,长袖迎风,那双眸莹莹如秋水,清幽深远,目光淡淡的在傅禺书脸上顿了顿便移开,盯着阿嘉,声音冰冷,道:“你?”

  阿嘉镇定下来,道:“是你?武安然,你还是找来了!”

  武安然道:“我记得你当时是个哑巴,想不到三年不见,你真是让我吃惊了!”咬牙切齿的。

  阿嘉看向傅禺书,笑容甜美,“夫君,你瞧,是故人呢!你怎么也不说句话?”

  傅禺书脊背僵硬着,不敢看,也不能看。

  武安然被她这一句夫君震得身子微微一颤,抿着唇不说话,垂下的手握起,细白带经脉鼓起。

  轻轻一声咳嗽,许超道:“阿嘉姑娘来自南风?”

  阿嘉一愣,注意到他的存在,想了下,坦白地道:“是,我从八岁岁便被送到了西陵通过牙婆子进了顾府。”

  许超道:“据我所知,当年南风女皇为了入侵西陵专门培训了一批有特异能力的女孩,通过不同的渠道潜伏于西陵的豪门大族,就是为了就便控制西陵上层,你,是其中的一个。”

  当年,南风女皇早就对西陵的血玲珑觊觎甚久,暗中将这批人输送进了西陵以备不时之用。

  而南风在短短的时间里便席卷了整个西陵,意欲颠覆,如果不是夜幕华东突然反戈,西陵已经不复存在。其中,固然有尉迟,崔家,金家的居心叵测,贪婪无度,南风这些细作也起来非常重要的作用。

  阿嘉装作哑巴潜伏在顾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凤非烟无意中闯入顾家那个隐秘的祠堂,发现了这个顾家家主顾禺和居心叵测地制造了一个假的知府替换了真正的知府,并不惜杀了结发妻子。顾禺和被收押后尚没有来得及审问,僵尸便突然出现进行了疯狂杀戮,整个庄子几乎没有幸存者,而阿嘉却带着顾家唯一的儿子逃了出来。

  接着,南风发动了大规模的入侵战争,辗转中两人遇到了傅禺书,跟着他到了凤兮。而宗觉在安定了西陵局势后对整个西陵进行了一番清洗,南风潜伏的人几乎殆尽,许超因为被凤非烟器重,被推荐,受到了宗觉的重用,参加了这场清洗,所以对内幕有一定的了解。

  阿嘉的诧异只是一瞬间,随即嗤道:“顾禺和本来就是狼子野心,他杀戮顾家老主人,霸占了顾家家产,可笑那个女人还那么信任他,最后也死的不明不白!”

  傅禺书微微一震。

  武安然道:“你一直看着,甚至推波助澜,我不明白你最后救走了阿顾是为了什么?一念之善?”

  阿嘉的眼角跳了下,默然片刻道:“我到顾家时只有八岁,装作有哑疾,平时做着最脏最苦的活,还经常挨打挨饿,后来是阿顾少爷可怜我……”

  所有人都沉默了。

  阿嘉笑了下,道:“他是个好运气的,遇到了你,武家给了他安定富贵的生活。”

  武安然道:“当时你就想着要将他交给我了是吗?”

  阿嘉道:“是,带着他不过是一时之念,我早就厌倦了那样战战兢兢的生活,那样一个机会我怎么不利用?我离开顾家,就是断了以前,我可以自由来去。当然,你不会明白我的苦,我们从小与蛊虫为伴,受尽咬噬之苦,很多人都不能活着出来,我和剩下的十个人也仅仅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而已……”她颤抖着,仿佛又经历了那场噩梦。

  她接着道:“傅大哥这么好,对你重情重义,你这般无情恶毒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这几年也可以说是为了躲开你,我们奔波着,最后在这里停留下来,我以为我从此可以守住他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没有想到你还是找了过来。你来了,虽然他没有说,我却知道他对你还是不能忘记,我的怨恨和无奈在他的面前不能流露,只能表现出自己最为善解人意的一面。但是我不甘心啊,我苦心经营了三年,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成就的一个虚幻的气泡,不过被你轻轻一触便四分五裂!”她声嘶力竭,完全不顾那薄薄的刀刃割破了她的肌肤,沁出丝丝的鲜血。

  武安然淡定地道:“所以,你不惜一切要杀了我?那个道士是你找来的?把我引到那个许愿池,然后指使毒蛇袭击我置我于死地。接着,你指使杏儿故意推翻花盆,甚至到最后,你又用毒蛇来害我?”她语气平淡,娓娓道来,唯有在说到又用毒蛇时,银牙微咬,身子发抖。

  阿嘉默认了。

  周围安静得唯有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傅禺书放在膝上的拳头攥紧,再攥紧。

  阿嘉看着他道:“我把所有的都说了出来,夫君,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她眼里脸上流露的都是殷殷的柔情和希翼。

  傅禺书喘了口气,偏过脸,因为咬牙下颚的肌肉鼓起绷紧。

  阿嘉眼里闪过丝失望,笑着,道:“我不后悔,我做了就不会后悔,我后悔的是为什么没有对你用蛊!我如果对你用了蛊,你就会彻底忘了过去,还有这个女人,就会一心一意地守住我,可是,我舍不得啊!我不愿意看到那样的你。”

  傅禺书转过头,声音喑哑,道:“可是,你让我永远坐在了轮椅上!”

  阿嘉脸色一变,道:“你知道……”

  傅禺书道:“我知道,你收买了常安注意我的行踪,你每次都在焚香里添了药……我都知道。”

  那个随身汉子惊恐地瞪大眼睛,又低下了头,瑟缩着。

  傅禺书道:“如果这一切能够抵偿你为我付出的,我愿意去交换。但是,你真的不应该去动她!我可以容忍你对我做的一切,只除了她!”

  武安然抿唇不语,似乎不为所动。

  阿嘉道:“如今,你知道我三番两次要杀她,你要怎么做?杀了我吗?”她指着武安然,“为了她杀了我?!”

  傅禺书不说话,脸色冷凝。

  阿嘉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君,无论如何,我跟你这三年也是举案齐眉,琴瑟相和,你怎么忍心为了这么个旧人要杀我?……”

  武安然死死咬住嘴唇,有丝的鲜血沁出。

  傅禺书脸色难看之极。

  阿嘉笑,笑得不可抑制,而随着她的动作,那刀刃切入肌肤更深,血更多了。

  此时,仿佛是一道阳光闪落在她的手腕上,又闪开,向着武安然的方向。

  “小心!”许超一声急叫,又是一道白色的光芒划过,有轻微的利刃切开皮肉的声音,簌簌的,地上落了几节东西,有一节落在地上还扭动着。

  众人细看之下,都倒吸了口凉气。

  那是被断成三四节的蛇身,蛇头呈三角形,一双小眼睛鼓出,毒牙外露,发出丝丝的声音,令人望而生怖。

  阿嘉的脸色大变,盯着那蛇身嘴唇翕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超出了口气,摇头道:“你真是害人之心不改!”

  阿嘉不说话,也无法再说话。脖子处传来割裂般的疼痛提醒着她身处何地,她眼睛几乎没有焦距地从蛇身上移开,移过每个人都脸,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恍惚中,她看到武安然那种带着厌恶的高高在上;看到白芍和常生脸上的惊恐和如释重负;最后落在傅禺书的脸上,这是她倾尽了所有来爱的男人,对方神色平淡,唯有那双深如海般的眸子里闪过丝怜悯;再然后,她听到自己皮肤深处有细微的破裂声,感受到有什么从眼睛从耳朵,从鼻子从嘴巴里涌出细细的、温热的液体,与脖梗处的粘稠混合在了一起……

  在她失去意识到最后一刻,努力还想要再看那个男人一眼。她想,当年那个祭司在自己身上种蛊时说的没错,他说:“……你们是被蛊神选中的蛊女,终其一生只能为女皇效劳,记住自己的使命,也记住禁忌:你们不可动情,情动则颜毁命殇……”她想笑一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她倒了下去,最后留在眼睛里的是冲破云层的最初的一抹霞光!

  

  

  

  

  

  纵然他腿有残疾,脸色冷漠,那出众的风姿还是惹得人频频看过来,有人面露惋惜之色。

  他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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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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