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非烟嘴角噙着笑将信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打开妆奁,里面整整齐齐地摞着一叠书信,她小心地将信放进去抹平。
外面传来暗影的声音,“小姐,该吃早膳了。”
她应了声,将妆奁合上转过屏风,银瓶正将几碟子小菜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摆放在桌子上,还有一盘子金丝小笼包,香气诱人。
暗影伺候她梳洗了,她坐下来挟了个包子咬了口,鲜美可口。
银瓶笑道:“小姐可是喜欢得很?这是三夫人昨儿便吩咐做的,说给小姐尝尝。”
凤非烟吃了个又喝了口粥,暖和舒服多了,道:“三夫人可吃了早膳?”
银瓶道:“婢子去小厨房时正迎着了巧莺姐姐,说三夫人早上只喝了碗粥,她有些担心呢。”
凤非烟坐不住了,道:“把小笼包装上去上房看看。”
“是。”
暗影和银瓶收拾了,跟着凤非烟一路向着三夫人的院落走去。
院落里静悄悄的,正房的门帘低垂,一个小丫鬟见了凤非烟忙屈膝行礼,“表小姐好。”一手撩开帘子。
凤非烟走进去,正听着周嬷嬷劝着,“夫人,您再多吃点,这天气还冷着,老是这么吃不下会坏了身子……”
三夫人恹恹地道:“心里堵着,实在不想吃……”抬眼看见凤非烟不由欢喜,“烟儿,你怎得来了?”嗔怪地,“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冻了可怎么好?巧莺,我记得箱子底还有件白狐披风拿来给表小姐。”
“是,夫人。”巧莺忙去找了。
凤非烟坐到她面前,看着桌子上仅仅喝了一小半的米粥,旁边的煎饼包子糕点几乎没有动不禁皱了皱眉,道:“姨娘又不乖,不好好吃饭。”
三夫人身子纤弱,性子又绵软,眉眼间总是笼了点轻愁,总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这几天更显得荏弱苍白。她揉了揉凤非烟的头发疼惜地,“姨娘好着呢!倒是你要多吃点东西,今儿金丝小笼包味道可好?”
凤非烟让暗影将那盘包子放到桌子上,用筷子夹了一个送到她的嘴边,“姨娘和烟儿一起吃。”
三夫人皱眉,拗不过她只得张嘴吃了。
周嬷嬷见机又盛了碗米粥。
三夫人半是被哄着半是被胁迫着吃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粥,颜色看着好了许多。
周嬷嬷地道:“还是表小姐最有办法。”
“那是!”凤非烟严肃地,“若是姨娘再不肯吃饭,嬷嬷便告诉我,我有法子。”
三夫人揉了她的脸又是笑又是疼,道:“你这孩子真是没个大小!”眼底神情却温柔慈爱至极。
周嬷嬷凑趣地,“老奴最是喜欢表小姐了,又懂事又贴心,三夫人您是个有福气的!”
三夫人笑,想起了什么,道:“世子走了有两个月了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的了那边的艰苦。唉,”她心善,虽然隐约察觉百里君临和凤非烟之间的互动,从心里排斥,但是终究还是疼惜那样一个没有母亲疼爱的孩子。
凤非烟笑眯眯地道:“世子哥哥是个男子汉,那点艰苦算不得什么,等世子哥哥打退了西陵封官进爵,那才是威风呢!”
“唉,你呀!”三夫人道:“一个孩子哪里知道行军打仗的辛苦?”
周嬷嬷道:“既然三夫人和表小姐都担心世子,不若乘着天气好去相国寺上柱香替世子祈福,如何?”
三夫人点头道:“甚好甚好!”
凤非烟自然没有异议,现在天气渐渐转暖,老是呆在府里确实无聊得很,不若出去走动呼吸下新鲜空气。
三夫人定了主意,正好巧莺把那件白狐披风找出来,毛色纯白中无杂色,柔软如绸缎,确实是上等的东西。
她亲自将披风给凤非烟披上。
十二岁的凤非烟亭亭玉立,肌肤晶莹如玉,薄而长的刘海遮住了光洁的额头,一双眸子清澈的冰雪初融的溪水,不染一丝世间的尘垢,白狐披风更衬得得她华贵清丽,灵动脱俗。
周嬷嬷微微张大眼睛,下意识地看了眼三夫人。
三夫人看着凤非烟脸色变幻不定不知是喜还是忧,听到周嬷嬷轻咳了声,她缓过神,慈爱地理了理凤非烟的裙摆,道:“烟儿真美!”
凤非烟不是一次注意到三夫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那是一种欢喜中糅杂了惶然,还有丝怜惜的复杂,她不禁疑惑,却无意去探讨太多。拉了她的手,将头歪在她的胳膊上,道:“自然,我姨娘这么美,我怎么能差了?”
她这番话惹得房间里几个人都笑了,那瞬间凝滞的气氛被打破,一行人收拾整理后出了府门。
这边,周嬷嬷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马车,服侍着两人赶往相国寺。
几个人都不是第一次来相国寺,六年前,凤非烟更是在这里导演了凤凰签和童谣,将百里兰依送进了宫和杜锦平争斗了一番,最终杜绣玉的横空出世将杜锦平彻底压倒。
苍山依旧,远远望去冒出一层如轻烟般的绿色,偶然点缀一点两点的猩红,昭示春天已经到来。
山门外停了两三辆的马车,应该是其他香客。
三夫人和凤非烟下了车,暗影周嬷嬷随后,几个人径直沿着长而宽的石阶进了大雄宝殿。
殿内,香烟袅绕,菩萨宝相面如满月,慈眉善目,带着悲悯众生的浅笑,让人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两人执了香恭恭敬敬地跪倒在蒲团上叩头,合十许愿。
凤非烟仰望着坐像,无比虔诚,如果说现代的自己是无神论的话,在异世穿越又再世为人她相信冥冥中自有神明所在。
她祈求菩萨垂怜,前一世自己冷清冷血从不知情之滋味,穿越后付出一腔真情却被弃之如破履,并连累了前世的亲人。而这一世她决定好好活着,她要保护好自己身边的每个人,不让她们再遭受前世之痛。
还有百里君临,她愿意暂时为他放弃颠覆东华,只打算寻找解药,再助他收复西陵,希望这些日子百里君临能控制住毒性。
拜过菩萨后,由寺中僧人指引着几个人漫漫而行,一边欣赏着禅院里的景色,一边感受佛音的洗涤。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禅院,却见古木参差,鸟声啾啾,静谧幽深,院子中间一株菩提树,树干粗壮几人也不能合抱,树叶浓密如云冠,葳蕤苍翠。
树下盘坐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听到脚步声慢慢睁开眼睛,周围褶皱层层堆垒,如两簇幽光。
那僧人低头合十,态度恭敬,“师祖。”
老和尚目光越过他落在凤非烟的身上,眸光微微敛收,缓声道:“几位檀越何往?”
三夫人从那僧人的称呼中知道这老和尚乃是惠普大师,即是当年为百里兰依解读凤凰签的那位高僧。他虽然落座在相国寺但向来不拘俗礼,如行云野鹤,平常很少有缘相见。
她不由惊喜敬畏,虔诚地行礼,道:“凤氏乃尘俗中人,自有尘俗之求。”
惠普微微颔首,向着凤非烟道:“这位小檀越你过来,让老衲看一看。”
凤非烟却迟疑了,她当年就是乘着这老和尚云游在外,导演百里兰依抽得凤凰签,并使人冒充其为之解签。如今真的见到了这名副其实的惠普大师,她不禁心虚,更何况自从穿越后,她对这些神佛鬼怪有种莫名的敬畏之感。
三夫人却惊喜万分,要知道得到这高僧的指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忙推了推她。
凤非烟上前,盘膝坐在惠普的对面,四目相对。
一是经历人生沧桑世事人情,洞察秋毫;一是经过三世轮回,纵然眼眸清明澄净却难以探得深浅。
惠普的神色愈加惊诧,他精通星术命理能测人过去未来,自诩高僧,奈何却只能看见这明媚少女的前生,不见后世。
缓缓地,他道:“这位小檀越骨骼清奇,天生贵胄,前生却双亲无靠,寄人篱下,虽有贵人相扶却奈何无福缘,五岁时便有夭折之相…………”他皱眉,这命格明明在五岁时便成了一缕幽魂,现在竟然安然无恙,任他窥破天机也不能看明白她的后世之路,不禁又惊又疑。
凤非烟镇静下来,微微一笑,如花儿绽开,纯净明媚,道:“想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续我阳寿,承欢姨娘膝下尽儿女之孝。”
惠普目中闪过丝茫然,道:“或许是,只是……”他苦苦思索总是觉得不可理解。
凤非烟无意再停留,望了眼那棵菩提树,轻轻吟诵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说着,她扶住愣神的三夫人,“姨娘,大师在打坐静思,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三夫人早就被惠普一番话惊了三魂六魄,懵懵然由着她拉着走了。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身后惠普大师反复吟诵着这四句诗,只觉得博大精深,禅机内藏,再细想犹如醍醐灌顶,一时间如痴如狂。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棵松树后露出一角绿色裙角,随即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