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两天的遭遇,周进觉着还真有点命运弄人的意思,他仰起头望着灰蒙的天空暗自叹气。
俄顷,他紧随着方才的“难友”再次走进抛尸的小屋,他记得那个秦队好像是叫他...徐怀一。
破屋内,白褂口罩的搜证人员和法医小心地在周边搜查,那个秦队正和一个身穿白褂,戴口罩的男人说话,他猜想那人是法医。
而她站在尸体前静默不语。
周进走到她身边,不经意瞥到女尸恐怖血淋的模样,连忙移开视线,遏制住又起的恶心,不再瞧一眼。
只见旁边的人不知何时从荷包里拿出一盒牛奶,还是红枣味的,旁若无人的喝起来。
她为什么能做到这么平静?甚至是...冷血。
“怎么样?章显。”秦队问向旁侧的法医。
“初步看,死因是颈部的这一刀,大动脉被割破流血过多,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跟5.13的死者一样,双眼被挖。”章显头也不偏地叮嘱旁边,“记好。从尸温和僵硬程度看,初步判定是死于昨晚的20:00-24:00,具体情况还得等回去解剖后才能给你。”
秦队拧眉说:“现在下午两点,也就是说死者起码已经死了18个小时。”
“可以这么说。”
“而且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旁边的徐怀一闻言,不禁发出疑惑,“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应该是被拖拽造成的,而且现场的出血量不足以致死。”秦泷说。
徐怀一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身为警察,这点都看不出来,还进什么刑侦组!”
徐怀一窘迫的低下头,后悔自己的多问。
见气氛有些微妙,周进踌躇两秒还是上前拍了下徐怀一的肩膀,再抬眼,徐怀一苦涩的笑了下。
募而,秦泷蹙眉看向另一边娇小的身影,“有什么发现?”
“他更熟练了。”
一道冷声打破这里的嘈杂,众目光纷纷落到她身上,脸色凝重。
“怎么说?”秦泷问。
“下手不再犹豫。”
依旧是没感情的回复,听不出一丝情绪。
“她说的没错,这名死者脖子上的一刀与5.13死者相比刀口顺畅,一气呵成,眼窝处几乎没有留下杂痕,一次挖出。”章显蹲在尸体旁边翻开伤口边说。
秦队敛眉沉下声,“按你的意思,凶手还会作案,并且一次比一次狠。”
“是。”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5月13日发现的受害者还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时隔半个月又出现了一个受害者,并且很可能还会作案,压力一下子落到他们肩上,行走艰难。
沉默须臾,秦泷对众人说:“张柯,你再带几个人去仔细搜索下四周,别放过一个角落。徐怀一,你去询问报案人,看看有没有什么遗落的细节。”
“是,秦队。”
“是。”
张柯和徐怀一互视一眼,随即走出小屋。
“章法医,尽快将验尸报告给我。”秦泷稍侧身,目光一凝,“至于你们...”
周进微动嘴唇,“其实我...”
“先跟我回警局。”
“你想说什么?”秦泷问。
周进抿了下嘴,瞟一眼身边依然平静的人,“没什么...”
傍晚六点,陵市公安局。
办公室里,坐在角落里的周进局促不安,这间会议室包括他们有二十多人,看他们身上的制服职位应当都不小,面对偶尔的审量,他只能硬着头皮迎视。
这是他第一次进警局,而且周围还坐了这么多警察。
正当他还在苦恼时,余光瞥见会议室的众人唰唰站起身。
“张局!”
这般情形,再加上这个称呼,周进忍不住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深色警服,五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神情严肃,不言则威。
张局坐到首座,嗓音颇沉,“行了,都坐下吧。”
“现在这个案子搞得陵市人心惶惶,还没查出点什么,凶手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了一个人。”张局冷盯对面,“秦泷,究竟还有多久能破案。”
“张局,我保证破案。”末而,秦泷又正色道:“根据5.13死者和这次死者的死因以及尸体特征,我申请并案调查。”
“嗯。”张局轻觑了眼角落,“先说说案子吧。”
秦泷点头,示意旁边的徐怀一。
徐怀一起身,控制着墙上的投影仪,眼球一一划过两名死者的特写图片,无处可躲,周进只能壮着胆子看下去。
“死者李思,女,23岁,是一家私企的会计,与5.13受害者许倩倩一样,死因都是颈部大动脉被割破,失血过多而亡,双眼被挖走。根据章法医现场的初步判断,死者于昨晚,也就是5月27号晚上20:00-24:00期间被害。从现场排查情况来看,那个拆迁楼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凶手杀害死者后再被抛尸到那儿。我仔细询问过第一目击者,他是个流浪汉,早上乞讨完后因为有些不舒服所以就准备去那里休息下,一进小屋就看到了死者,他逃走后也立马报了警。”
“这个流浪汉一直在附近乞讨吗?”张局问。
徐怀一思索道:“不是,他在周围的街道都有乞讨,今天只是正巧去了临滨路。”
张局神色凝重的点了下头。
见徐怀一坐下,旁边的张柯接下话头:“我们仔细搜查了周围,没有发现什么物件,但是在楼前的路边上发现了半个可疑的轮胎印。我问过那里的居民,他们都没有车,平时也没人开车经过凶案现场楼前的路,这两天也没看到有陌生人来过,所以我怀疑这个轮胎印很可能是凶手抛尸时留下的,但因为昨夜的大雨,现场来不及保护,轮胎印损毁的有些严重。”
秦泷立马问:“送去恢复检验了吗?”
“已经送去检验了。”张柯回道。
“做的好,这是一个发现,如果能检验处这个轮胎印的图案,格式大小,对我们破案有很大帮助。”张局点头称赞。
张柯扫了眼角落,欲言又止,“还有...”
张局翻开资料的手不由一停,前额紧了紧,掀目说:“还有什么?”
“...依据另一个人的判断,凶手还会继续作案,并且不会再犹豫,手法会越来越残忍。”
周进瞄向旁边,只见那人情绪照旧,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另一个人?”张局微皱眉峰。
他发觉张柯的视线,也顺着望去,而后偏回头问向众人,“你们怎么看?”
张柯思忖道:“凶手手法残忍,似乎仇视女性,一个主妇,一个白领,并没有什么联系,无差别杀人?”
一阵沉默,徐怀一缓缓开口,“凶手为什么要将死者眼睛挖走?难道喜欢收藏眼睛?”
“先别盲下结论,还得仔细调查两名受害者的人际关系,看她们之间是否存在关联。”秦泷说。
张局看向角落静坐的女生,“小冷,你有什么看法?”
话音刚落,众人默契地瞥向她,周进顿感紧张,虽然他们看的不是他。
太安静了,仿佛能听到针掉落的声音。
缄默良久,她轻启唇瓣,双眸仍如死一般寂静,“泄愤。”
“泄愤?”张局思量着这个词。
“愤怒,怨恨,她们不配拥有这双眼睛。”
停顿一秒,她继续说:“死者身上没有反抗的痕迹,口腔内有残留的乙醚,凶手将死者先迷晕再杀害。死者四肢有捆绑的痕迹,身上有多处类似绳子抽打的伤痕,在死前曾受过虐待,她们的眼睛都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挖走。”
这还是周进头一次听到她说这么多话,不免吃惊。
“活着?”
他惊呼出声,这未免太过残忍。
“你怎么知道?”秦泷紧盯她。
徐怀一不由皱眉,5.13案子没让她参与,更何况验尸报告了,难道她都是现场判断的?
听到他们的猜疑,周进不免担忧的瞧向她。
“两名死者眼窝处血液凝结在血管,出血量不合理。”
“她说的没错,第二个受害者也是被活挖双眼的。”
一道声响落地,章显走进来,将验尸报告递给张局。
张局翻开报告,眉心一沉,下一秒将报告甩给秦泷,“自己看!”
看到报告,秦泷不语,他还当真小瞧这个人了。
“根据肛温和胃里食物消化程度判断,死者李思是死于27号晚上23:00-24:00。李思口腔内确实有残留乙醚,四肢腕处有轻微淤青,应该是别捆绑所致,背上有几道擦痕,是拖拽造成的。从这两名死者死因来看是一致的,都是颈部大动脉流血而亡,没有遭受性侵,但不同的是5.13受害者许倩倩身上没有乙醚残留,头部有一处撞击伤,应当是一个头长约7厘米,扁平型的金属制品造成。”
“这次凶手有所准备。”秦泷眉头紧锁。
片刻,章显又说:“对了,我们在李思指甲缝里发现一个不属于她的,大约两毫米的黑色颗粒,类似于皮制品。”
秦泷追问,“是什么?”
“还不清楚,已经送去检验排查。”
闻言,秦泷点头,可眉间的愁绪依旧不散。
“他逐渐感受到杀人的快感、兴奋,这已经不能满足他,他很快就会再作案。”
很快?她说很快,周进不由的相信。
沉默许久的张局倏地扬眼盯住她,“你现在能做一个心理侧写吗?”
秦泷不免轻笑,他向来不信心理这一套,认为实实在在的痕迹、线索才是破案的关键。
她缓缓站起来,冷淡地望着前方墙上投影仪里死者的照片。
“男,30岁,175cm,瘦小,自卑,懦弱,无业人员或从事一份不受人待见的服务性工作。他生活在城市边缘,经常受到同龄人的嘲笑、欺负,家境不好,童年受到过巨大创伤,很可能来自家里,尤其是母亲。”
听言,在座的众人一惊,周进震愕地看向她,疑云重重,让人好奇。
“为什么是三十岁的男性?你怎么确定凶手身高的?”徐怀一不禁发问。
“根据全国与此案相同和相似案件类型分析,有89%的犯罪者年龄是在27-35岁,有组织性,多次行凶。剩余中有9%是28岁以下,属于冲动型杀人,无组织性。2%的犯罪者,年龄35岁以上,有组织性,目标明确,通常只作案一次。”
她扫过众人,接着说:“许倩倩是冲动下作案,而李思完全是有组织性。经过第一次,他已经成长,并且十分迅速,符合30岁男性的犯罪特征。”
周进呆呆地仰望着她,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跟不上了。
会议室,众警察沉默下来,发现大家都紧眉不语,张柯忍不住问:“为什么是一米七五?”
“许倩倩头部的敲打伤位于左脑偏下四厘米,她身高163cm,根据伤痕位置与凶手击打的角度、力度进行推演,凶手身高在175cm-178cm。李思脖子上的致命伤一气呵成,血液成喷射状,她受害时是被捆绑而坐,所以裙尾会有散状的血滴,她的身高是161cm,割角较平稳,凶手不会超过175cm。”
众人深呼一口气,张柯缓缓点头,他做刑侦警察也有五年了,还是头一次听到嘴上谈案,并且听着还很有理据。
默然间,秦泷微嘲道:“我们办案是讲究证据,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说说为什么凶手童年时受到过母亲的伤害?甚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周进担忧的看着她,他感觉这个秦队对她并不友好,可以说恶劣。
“大多犯罪者都是受家庭影响,母亲比父亲影响更大,尤其是孩童时期的影响最深远。这有一个潜伏期和成长期,在潜伏期受到敏感刺激就会爆发,导致犯罪。他杀害许倩倩时没有虐待,而李思明显被抽打过,情绪爆发,虐待的快感,他开始寻求征服的感觉,将她们踩在身下,屈服。”
忽而,她顿了一秒,唇瓣微动,“他在杀许倩倩之前应该已经爆发过。”
一阵冷吸,张局紧眉问:“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杀害许倩倩之前可能已经杀过人了?”
“是。”
“证据呢?”
秦泷语气明显有些不善,他可不信这些凭空而来的话,简直是危言耸听!
“啪!”
“秦泷!”张局用力拍了下桌子。
会议室又安静下来,周进小心地瞄了眼前方,简直就是修罗场,他不禁瞥向旁边,发现她依然无所波动。
秦泷不甘的撇过头,他真不知道张局为什么就这么看重这个才十八岁的女生!
张局理解他的疑惑和不甘,他深叹一声,看着下属们困惑不解的眼神,敛眉道:“4.18奸杀案,莫小冷虽然没有全部参与,但如果不是她及时提供关键线索,你们能那么快抓到凶手?秦泷,还有你们,都是凭真材实料考进来的,也都明白破案才是关键,别浪费时间在这些小事上。”
周进不禁点头,这个张局深明大义。
张局望着仍不语的众人又说:“鉴于这次案件的残忍性以及凶手的狡猾,我们决定成立一个特案组,专门处理这类复杂的案子,秦泷你是队长,由于你们组目前只有三人,我给你找了个帮手,她是个侦查的能手,明天就来报道。”
少间,他看了眼角落,继续说:“我也正式宣布,莫小冷正式被我们公安局聘用,协助特案组办案。”
秦泷不由讪笑,“张局,你是往我这儿塞人啊。”
“这是命令。”
一旁的张柯和徐怀一相视一眼,还真是一塞塞俩。
张局环视一圈,神色凝重,“我再给你们五天,五天内必须破案!秦泷,接下来你安排吧。”
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加重,他们面色沉重,却也说不得什么。
“张柯,徐怀一,你们去查查两名受害者的社会关系,看看其中有什么联系或者共同点。”秦泷偏头又对章显说:“章法医,请将两名死者的验尸报告做个对比交给我。”
“是,秦队!”
“没问题。”
秦泷侧首,紧眉盯向边角的女生,“你...先回去,电话随时联系。”
会议结束,明明开了将近三小时的会,周进却不感疲惫,甚至精神抖擞。
愁恼,好奇,兴奋,想快点抓到凶手,似一场焦灼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