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斜躺着卧在榻里,一手撑脸,眼上的白纱将他的眉眼覆盖,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他柔和的眼廓线条。
“她不是南诏舞女。”他斟酌了半天,开口道。
“殿下可是有什么眉目?”王靖问道。
世子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没有。但是,我之前问过她家中父母如何,她答安好,这便已经暴露了。她没有必要连这个都隐瞒欺骗我。”
“如果夫人是假冒的南诏舞女,那说不定还有更深的意图,此人甚是危险,殿下还请三思。”王靖严肃地对他说道。
世子坐起身子冷哼了一声,换了个坐姿靠在背后柔软的垫子上,说道:“我三思什么?不是你觉得府上该添小世子了吗。”
一句疑问的语气硬生生地被世子给说成了陈述句。
“不,那是听雨说的,不是属下。”
王靖临危不乱,堂堂八尺猛汉,义正言辞地把锅甩给了隔壁家的柔弱小姑娘听雨。
世子:“……”
“不过,夫人要是想要害殿下,恐怕早就可以得手了,殿下给了她那么多机会,如若趁此下手再好不过,但是夫人都没有动手,说不定她本没有恶意。”
“毕竟殿下今日自己已经在雪鸢间外头听见了不是?”
王靖瞬间变了一张脸,八卦地看向世子,提道。
说到这世子不禁有些动容了,撇了撇头,没有回答。
今日在雪鸢间外,他就清楚地听见了里面的人说话。
云辞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传来,“奴婢的话句句属实,世子殿下给了奴婢前所未有的宠爱,奴婢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绝无半点虚言,还请太子妃成全奴婢这小小心愿,让奴婢陪着世子殿下平稳生活吧。”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听着甚是感人肺腑。
若她真是太子妃的南诏人断不会这么回答,所以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世子当然不知道此时的琴瑟早已不是原来的琴瑟,而是从遥远的时空而来的另一个人。
……
……
云辞瘫在了落英阁的大床上,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万万没有想到,此刻最安全的竟然还是王府。
她这倒霉体质,出门就能被前上司抓个正着,还要被杀人灭口,悲惨至极,在这皇家恩怨中整日担惊受怕的。
如果她再不逃开游戏剧情的主线,再被卷进去,就会有千千万万个人要杀她了。
天知道她一个打酱油炮灰的贱命为什么成天被那些满级大佬给惦记着,连带着皇帝也来掺和一脚。
云辞这才想起来捋一捋自己的头绪。
按照段薇薇今日对她的那套说辞来看,确实和魏公公的话对上了。
当时,琴瑟确实是太子妃的人,奉命给世子殿下下一种慢性毒药,让他身子骨日不如一日彻底没有好起来的希望可以去参与朝政。
要说她为何如此忌惮一个病秧子,那还得是因为当年摄政的宣亲王谢钰威名远扬,用闻风丧胆来形容这位意气风发的王爷再合适不过了。
有了他的坐镇,大周国土稳固,收复了西北部多处失地,盛世的局面进一步展现。大周凌驾于所有国家之上,为人人所钦慕。
而他的儿子谢斐,从小便锋芒毕露。
剧本里为数不多描述世子的句子里有写道:宣亲王之子谢斐,六岁观百家书,八岁吟诗作对,同龄之人认字之时,他已可将中庸大道、四书五经对答如流,才华出众,有出将入相之才,乃国之栋梁。
然而,待王爷死后,他大病一场,这些风光的过去也渐渐地为人所遗忘,记住的大多都是他身患怪疾,不堪大任,宣亲王府嫡系没落而已。
但是太子妃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当今圣上元帝也会来掺一脚,抓住了琴瑟的把柄,逼她为自己做事,直接将世子毒死了。
云辞发现了,这个游戏的编剧简直无聊透顶,什么东西都特么是毒死,他就不能换个死法吗?!整天不是毒死这个就是毒死那个的,正常玩家那能坚持到五十级吗!
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琴瑟一个人打了两份工,有两个上司,一个是前上司元帝,一个是前前上司太子妃,他们现在都十分眼红地要干掉她这个小小npc。
况且她还没有确认,世子殿下对她的话是否信任,即使他已经把自己从鬼门关救回来了两次。
或许,这是因为她就是说谎者的缘故,总有一种谎言被拆穿的恐慌。
但世子的结局终究还是悲剧,所以即使世子对她深信不疑,保得住她一时,也保不了她长久。
明目张胆之下她是走不了的,外面说不定有多少杀手在等着她出府的那一刻要她的命,已经被迫有了被害妄想症了。
她还是好好做了准备,晚上趁夜深人静时溜出去得了。
泪目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操碎了心。
云辞往被子里头缩了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一睁眼,是听雨来喊她起来用膳了。
“世子殿下今日出门前嘱咐了,夫人想要什么叫下人去买回来就行了,不用自己出去。”
听雨一边将盛着白粥的碗放到了云辞的面前,一边说道。
云辞拿起勺子舀起了一勺吹了吹,“殿下又出门?”
老天作证,她真的只是好奇地一问而已,没有其他什么别的意思。
听雨捂了捂嘴,轻轻偷笑了一声,“说是出门办事,夫人大可放心,不会是去见哪家的小姐的。殿下才一晚上没来这过夜,夫人便这般想了,对殿下可真是情深。”
云辞:“???”
宝,你的特长是做阅读理解吗?这么随口一问可以挖掘出那么多深意的?
这不得高考语文满分……
用完膳,云辞看了一眼外面,下了一夜的雨,带着薄薄的一丝水雾,卷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春雨。
落英阁的花都鼓起了朵儿,受了一夜的滋润,都含苞待放了。
“听雨,陪我在府里走走吧。”
“是。”
来了王府那么久,她看到的总是那么几个地方而已,不是绛竹阁,就是落英阁,要么就是绛竹阁和落英阁之间。
了解了一下王府的路,也好让她的出逃更加顺利一点。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因为王府真的很大,大得离谱,兜兜转转了老半天,她竟然还是只在西院而已。
西院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的,这本是嫡系住的地方,但是经历那么多打击,西院现在除了世子和她两个主子外,其他院落阁楼都是空着的,定期会有人去打扫。
云辞看着西院亭台楼阁,原本风光一时的宣亲王府,盛极必衰,现在空空如也。
不知道为何,云辞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画面,在这些平常人可望不可及的楼台富贵中,世子殿下单薄的身子靠在了门框边,孤独包围着他,他抬头望着天空,一言不发地隐忍着什么。
原本美满的西院现在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肯定很难过吧。
云辞转身,闻到了阵阵泛着清苦的味道,是药香味,像极了她在世子身上闻到的味道。
她循着药香味走去,走到了一座“百草院”的院落前。
“这里是苏大夫的院落,夫人。”听雨看着云辞愣愣的样子,出声提醒道。
云辞迈着步子走了进去,刚踏进百草院,她就看到了各式各样的草药摆放着,一个一个小花盆地精心栽培着。
苏劝身着青衣,聚精会神地一盆一盆地检查着草药,一边在手里的纸上记录着什么,像极了在做实验的人,根本都没有注意到院里来人了。
“苏大夫。”
还是听雨出声喊了他,他才知道来了人。
“夫人怎么来了?”苏劝放下了手中的事,准备把院中石桌上堆的草药拿掉给她倒茶。
云辞说道:“不必麻烦了,我就是闻到药味,好奇过来看一眼而已。”
“苏大夫在看什么呢?”
苏劝一板一眼地恭敬回答道:“草民在为殿下调试药,因为药史记载有所缺失,所以草民找来了许多形态与味道相似的再一一辩识排除。”
“殿下平日里都喝什么药?究竟病因是什么,为何时而会那么严重。”
竟然会要割腕放血来缓解。
苏劝:“依这几年草民医治来看,是一种罕见的热毒,病症几乎一样,但是这种毒在大周几乎少之又少,是边地蛮荒人擅长的手段。”
“热毒?那可有记载如何解毒?”云辞问道。
他摇了摇头,“未曾记载,草民四处寻找,零零碎碎地找到了一些线索和药方,也不敢断定真假,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所以世子殿下连自己吃的药是什么都不知道?”
云辞有些震惊,药不比其他的东西,其他东西乱吃顶多拉个肚子,这个东西乱吃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要命的。
世子殿下真是个疯子。
“草民自然不敢拿殿下金贵的身子来试药,只是殿下总是说,自己剩的时间也不多了多一点少一点生命也无所谓,硬是要试……”
“……”
将死之人可能都无所顾虑吧。
“那你之前说,我这身上突然就出现的味道可以救殿下是真还是猜测而已?”云辞忽然想到,上次苏劝告诉她,她身上的奇怪味道或许可以治世子的病。
“不瞒夫人,草民的祖师留下的一本残本中也依稀记载着类似的症状,只是其中的药都很难寻到,花费了草民许多的时间,如今还缺一味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