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力的扭头看时，就见一个黑黝黝的轮胎，径直停在了我脸前几公分外的地方。而至于我刚才坐的那辆车，则在一声巨响过后，化作一道抛物线径直翻下了山崖。
随后只听得哐啷哐啷的几声连续撞击，整个轿车就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灌木当中。
看着近在咫尺的车轮，我几乎是心跳如擂鼓，不知是恐惧，还是死里逃生的后怕。
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开始摇摆，我知道程偌依的梦境到这里已是告一段落。
梦境的终结有两种，一种是强行扭转梦的走势，破坏掉梦主人躲藏的躯壳将他们逼醒。比如在程偌依的梦中，我若是能成功拦下即将自杀的王浩然，整个梦的逻辑链就会断裂。
而梦境一旦崩溃，梦主人自然也就醒了，这种结果对于潜梦师来说是最成功的类型。
但对于大多数情况，这种逆天改命的结局很难发生。
潜梦师在梦里更多的是按部就班的参与整个梦的流程，按照预定的计划开始，也按照预定的结果结束。
这种参与法有利于我们收集信息，但缺点就是梦境会在梦主人的回忆告一段落时戛然而止。
现实中，潜梦师作为参与人会因为被踢出梦境而骤然醒来，梦主自己则会重新沉入下一轮幻梦。
所以，当我看着眼前的景色模糊之际，我就知道自己的这次入梦经历就要结束了。
不过与之前的几次不同，当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时，我却忽然注意到面前的公路似乎跟着颤了几颤。
等到我定睛细看，才发现坑坑洼洼的沥青路面竟是在一眨眼间，忽的一下转变成了一块块冰凉的瓷砖。
瓷砖的样式老旧但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我看着上面的星星花纹，忽然就觉得有些眼熟。
抬头之际，果然就看到程偌依和李琦的身影出现在了正前方，而在她面前则是浑身抖若筛糠一般的王欣。
三人仿佛身处默片中一样，她们站在水房的窗前，面对面的看着对方。
我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只能看到王欣紧紧咬着下唇，神色惶恐的看向李琦，或者说是看向她手中拿着的东西。
我凝神去看，就见到一张张熟悉的照片被炫耀似的展现出来，照片的内容里有变形的钢笔，成团的头发，还有印着胎记的裸露皮肤。
李琦笑吟吟的拿手指划过相片，像是显摆自己的战利品一般吐沫横飞的说着什么。
我听不清她的话，但我能看到，她很刻意的做了一个照相机拍照的手势，然后又洋洋得意的指了指自己。
程偌依全程都在一边看着，神色愉悦。瞧她盯着照片看的模样，简直就像在欣赏名画一般陶醉。
我看着这扭曲的一幕，心中一片凉意。
但这两个女孩丝毫觉察不到这一场景的诡异，她们得寸进尺的又推搡了王欣几下。
在我的注视下，李琦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而程偌依看着她的动作立刻心领神会。她冲着王欣走去，把她逼到了窗前的死角。
我看到她抓住了王欣的前襟，王欣虽然极力抵抗，但她的衣服还是在拉扯间被拽开了一大片，整个肩膀都裸露了出来。
王欣拼命捂住自己的身体，声色俱厉的说着什么，但眼角迅速滚落的泪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恶人从来不懂得怜惜眼泪，这一点放在任何变态身上似乎都是共通的。
面对满脸羞愤神色的王欣，程偌依却是呵呵的笑了起来。她笑的那么好看，那么开心，让我这个自认承受力极强的人都有了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我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恶意，竟能如此的赤裸和强烈。
我隐隐预感到了结局，果然李琦很快就举着她的手机凑了过去，似乎是想要拍一下王欣恐惧颤栗的模样。
她调试了一下屏幕，转而毫不犹豫的冲着王欣按下了快门键。
刺目的闪光灯在昏暗的水房内亮起，犹如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
我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而就在光亮闪过的一刹，王欣忽然转身一把推开了水房的窗户，整个人一跃而下，瞬间消失在了窗外。
光影急转而过，眼前的景象再度变的扭曲。
等到一切安定下来，我就看到韩甜的身影出现在了屋中。
她和程偌依相对而立，而在她的手中，我看到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条。
程偌依靠在窗边，神色有一些恍惚。我不确定这段记忆闪回的具体时间点，但看她的神色，应该是在王欣坠楼之后。
韩甜平静的说着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看到她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的触碰着字条，随后就像玩闹一样，把它拿在程偌依眼前晃来晃去。
程偌依看着她，好半晌过后才沉着脸问了一句什么。
韩甜闻言却还是笑容甜美，如果不是知道这张纸条害死了牟新云，我可能根本猜不到她们究竟在讨论什么。
因为听不到声音，我拿不准她们在议论的主题。但很快我就见到韩甜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巧克力棒，随手抽出了一根递到了程偌依的手上。
程偌依皱着眉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但却没有放到嘴里，相反她双手分别捏住了巧克力棒的两端。而韩甜见状则眉开眼笑，她忽然将手中的纸条猛的摁在了巧克力棒的中央。
巧克力棒并不是结实的受体，所以她只是指尖微微用力，巴掌长短的甜食便瞬间断成了两截。
程偌依垂眸看尽了这一幕，她没有说话，只是抿紧了双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
随后这两人间又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或者说也不太想知道了。
我眼前的画面像是抽风一样，一换再换，最终整个景象的色调似乎都昏暗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觉得这下终于算是熬到了这个梦的尽头。
可哪成想我刚准备闭上眼睛等待梦醒，一阵闪烁的红蓝光芒却是刺入了我的眼帘。
我眯着眼睛看去，就见一辆救护车停在了不远处，车旁是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而就在我身边，我看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人也就五六岁的年纪，站在一大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中，显得极不起眼。但我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即便是缩水了不少，我还是从她的五官轮廓中认出了她的身份。
我们还是孩子模样的梦主定定的站在救护车旁，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担架上痛苦呻吟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