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述自说自话的说到这里，终于是收回了那种打量的视线，执着的盯着我的眼睛，干巴巴的问：“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我默默重复着他的问题，可脑袋里依旧滚不出答案。
我很清楚自己的失忆症状并非一种病理性的后遗症，反而更像是有目的的掩盖了一些自己不愿记起的事实。
这是自我保护的本能在发挥作用，所以深知其中原委的我选择了装聋作哑，决定与这一症状和平共处。
自欺欺人的鸵鸟心态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持续了足有七年之久。在这段时间里，我为自己创造了信息的真空环境，血瞳案三个字似乎都已经离我远去了。
可是，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就仿佛某种注定的孽缘。几乎每一个出现在眼前的细节，都在提醒着我那段不愉快的过往。
而在这些阴魂不散的影子里，齐述似乎是最执着的一个。
他跟个木桩一样杵在我的眼前，用复读机般的腔调机械似得重复道：“你为什么要选择性的忘记与陆凯相关的事情？”
我对上他探究的目光，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这个问题你得问我那自作主张的脑袋，我是……”
然而没等我说完，一向不善言辞的齐述竟然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他语气生硬的说道：“因为你怀疑陆凯，但你的理智却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你的大脑在那次意外之后，屏蔽掉了所有与他相关联的东西。或者说，所有能将他和血瞳案关联在一起的东西！”
我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看他，而他在此时自顾自的又道：“你从不觉得奇怪吗？既然你能一眼认出陆凯鬼画符一样的签名，这就说明，你的记忆并非把与他相关的成分全都排除在外。你只是有选择性的忘记了一些关键性的细节，而这些记忆全部都与血瞳案有关。”
“为什么会这样？”
他再一次古板的重复了之前的问题，而我闻言却仿佛被一碰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浑身冰凉。
而这一回他却不再等我呆呆愣愣的答复，而是坚定的说道：“你认为陆凯就是血瞳案的真凶，从过去到现在，你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一想法。只是你的意识层面，一直在抗拒这个结果而已！”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我忽然截断了他的话茬，脑袋被他的一番话搅扰的乱哄哄的，一点儿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能是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
可一贯木讷的齐述此时却没了平时的呆板，他盯着我的眼睛，冷冷的说：“你不要以为，自己不去追究那段过往，那些事情就能永远的过去。”
他说的那样肯定，让我感到那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威胁。我愣愣的看着他，几乎是脱口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闻言，齐述还是那样古井无波般的看着我，但吐出口的话却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他说：“你从来没有意识到吧？从过去到现在，陆凯到底有多恨你。哪怕你最终替他遮掩了罪行，他也依旧想你死。”
“不可能！你不要再在这里无中生有的胡说八道了！”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出声反驳，甚至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我的声音竟已是有些歇斯底里。
可齐述却并不理会我的情绪，只是就事论事的说道：“你忘记了那段过去，但不代表我也忘了。陆凯失踪前，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正常了。我曾撞见过他活动室里一坐就是一晚上，而在他面前摊放着的就是血瞳案标志性的血眼睛图案。”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我，眼眸里没有明显的情绪涌动，仿佛死水般只让人觉得冰凉彻骨。
“那一天，他在这里坐了一整晚，由于精神状态恍惚，没有立刻发现我的出现，所以我偷听到了他嘴里念叨的东西。他就像个疯子般在那里自言自语，一边重复着你的名字，一边又编制出了一个个把你置于死地的计划，包括了折磨、虐杀等一系列你能想到的残忍手段。”
齐述说的那样认真，但语气却又那般平静，让我想要反驳他的胡言乱语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切入口。
他说完后静静观察着我的反应，而我却感到自己的表情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这种说法我是头一回听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觉得意外。就好像陆凯恨我入骨这件事情，我早就有心理预期一般。即便我根本回忆不出，我与他之间曾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矛盾？
一段极富煽动性的话却没能让我心惊胆战，这种下意识的坦然告诉我，齐述所说的这些绝非凭空捏造的恐吓，应该是我曾经已知的事实。
但是，理智能够明白却不代表情感上也能接受。
我看向齐述，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质疑道：“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所说的这些？万一这都是你捏造的段子呢？”
然而，齐述的反应却是平淡的让我感到了索然无趣。
他抬手指了指我依旧抱在怀中的档案盒，说道：“这盒资料都是陆凯当年整理出来的，所以里面收纳的东西也都与他有关。你翻到最后一页，就能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我疑惑的看了看他，但还是依言再度打开了盒子，将一沓资料重新摊开在旁边的桌上。
这一次我没有再走马观花般的翻阅，而是径直翻到了最后的那张纸页。
映入眼帘的东西是一副潦草的手绘图，上面仅有的几道线条所勾勒出的是一只红色的眼睛。
弧线的边缘并不平整规律，明显不是来自水性笔一类的专业书写工具，反而像是将颜料蘸在指尖随意勾画出来的。
纸上的红眼睛非常鲜亮，虽然画风潦草却莫名的带着几分生气。
我和纸上的眼睛两两对视，它眼角处的血痕还有些氤氲的痕迹，就仿佛一滴绽开的血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