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参与过不少梦境,但在梦中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出场,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但反过来说,这也比用别人的身份更加毛骨悚然。
因为对于我来说,梦主始终是个陌生人,而我在他眼中却可能非常熟悉。这种信息不对等之下,可能会引发很多致命的问题,对我极度不利。
带着这种强烈不安,我终于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寝室。
大学时我住的是四人寝室,除了睡我上铺的陆凯之外,还有两个财经专业的学生。
但那二位的课余生活非常充实,平时基本不会待在寝室里面。一个是马不停蹄的谈女友,一个是夜以继日的去网吧打游戏,各有各的生活风格,唯独不喜欢回学校。
我跟那俩人照面的机会不多,彼此都谈不上熟悉。撑死了就是学期初和学期末见上几回的程度,如今他们的名字我都想不起来了。
难道田子楚是这两位老兄中的一个?
抱着这样见鬼的念头,我推开了寝室的大门。
然而,映入眼帘的画面却是让我瞬间僵在了原地。
我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性,甚至期待过那个久违的面孔会以这种形式再现。可当我与盘腿坐在床铺上的那人对上视线时,一种堪称白日撞鬼的惊悚感却是油然而生。
531寝室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墙上的电竞海报,桌上的动漫手办,乱七八糟的衣柜,一切的摆设都还是曾经的模样,连位置都不曾移动分毫。
但是,此时坐在我上铺的人却是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很遗憾,我并没有以这种怪诞的形式再见到曾经的挚友。
他的床上如今没型没款坐着的人,是创造了这个梦世界的主人,也是那个恨我入骨的疯子,田子楚。
田影帝看向站在门口愣神的我,似乎一点儿也没意识到眼下的这一幕有多么的荒唐。
就见他歪着头看了看我,继而便扬起嘴角,语带调笑的与我打招呼道:“景修,你杵在门口干什么呀?想当门神的话,得先给自己画个关二爷的大红脸吧?”
他的语气太自然了,我不自觉的一愣,下一秒整个人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从头发丝凉到了脚趾尖。
这个玩笑我曾经听过,说这话的那人就坐在他现在坐的位置,冲着在门边愣神的我笑眯眯的说着风凉话。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触景生情下出现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觉。
是我听错了吗?还是我看错了?
心脏在扑通扑通的狂跳,我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可上铺的身影还是方才的样子。
田子楚纳闷的瞧着我,他的脸依旧是我在江城时见过的那样,连表情都如出一辙。
不是陆凯,他不是陆凯,他又怎么可能是会是陆凯?
这两个人身上全无相似之处,长相、性格、背景都毫无重叠。
可为什么截然不同的两人却会对我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呢?
巧合吗?
我疑惑的看向他,而他见我表情怪异却是从上铺翻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麻利,几乎是一撑一跳的功夫就已是蹦到了我的面前,活脱脱一只泼猴。
但在我的印象当中,陆凯的运动能力跟我是五十步笑百步的程度。他曾经还曾因为急于跑出宿舍打饭,而不小心踩空扭伤了脚腕,被我笑话了好久。
相似的感觉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因为我很清楚,陆凯可做不到这么潇洒利落。
那是个性格谨慎到极致的家伙,尤其是扭伤脚腕之后。他从来都是慢慢悠悠的顺着梯子一步步走下来,生怕重蹈覆辙。
田子楚不是陆凯。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我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猛然一松。
裴然曾告诉过我,如果梦主人和潜梦师有着共同的记忆,那么在入梦的过程中,潜梦师的记忆就可能会干预到梦境的表达。
这种变化有很多不同的形式,有的是触发梦境闪回,就像我在杜云泽梦境中看到了裴然的回忆一样。而有的情况则是丰富了梦境的细节,又或者是扭曲了一些场景的表达。
如果我之前的推测是对的,田子楚也曾在英华大学就读,那就说明此时梦境中的三人都拥有着有关这个地方的记忆。
换言之,这个梦境场景的真实感是由我们三人共同构设的,也由我们各自的认知偏差而造成了扭曲。
这么仔细一想,田子楚刚才古怪的言行似乎也就有了佐证,让我渐渐的放下了心来。
而就在我胡思乱想着这种种可能性的功夫,田子楚却已是来到了我的面前。
他先是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我明显正在出神,便又出声说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呀?”
被他一提醒,我方才如梦初醒,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道:“刚才在球场被人撞翻了,摔了一跤,现在还晕晕乎乎的。”
我故意把话说的含糊,可谁成想田子楚见状却是毫不意外,耸了耸肩道:“你这样天天不运动的家伙,上了运动场肯定是一碰就倒的体质。”
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熟稔和调侃,但他的脸孔映在我的眼中却无法和过去的任何一个影子相重叠。
陆凯是个性格颇为内向的人,平素也不常开玩笑。刚才进门的那句调笑之所以能被我记住,就是因为太过罕有。当时听到时颇为意外,难免就记的深刻了一些。
而像眼前田子楚这样大大咧咧与人调侃的样子,实在是与陆凯的人设相冲突。而这也更加令我确信了,他们应该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田子楚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我仔细的观察分析了一遍,见我没有接话,就自顾自的又说:“对了,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要不要一起去呀?”
“什么?”
我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但说完我就后悔了,果然田子楚闻言立刻警觉的看向了我。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摆出了一副狐疑的模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即说道:“喂!景修,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感觉像是被人夺舍了一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