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审讯室后，我一路都心事重重。
我想不通袁肃为什么忽然对着我发疯？
难道只是因为我模棱两可的那句问话，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秘密吗？
“你说袁肃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在回程的车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我终于忍不住将问题抛给了裴然。
裴然此时正在后座上闭目养神，闻言轻声说：“他发疯可以是为了掩饰情绪，也可以是单纯的情绪失控。但比起这些，我觉得让他恐惧的原因更值得推敲。”
“恐惧？”
我愣了一下，而开车的田子楚显然也没听懂，纳闷的追问道：“裴教授，你是说那个疯子在害怕景哥？”
似乎是出于礼貌，裴然这次睁开了眼睛看向后视镜：“我只能说袁肃是在害怕，他的疯狂举动多半只是为了遮掩这一情绪。但至于他怕的究竟是什么，我并不确定。”
“他貌似是对着我大吼大叫的……”
我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然而裴然听了这话却是懒懒的瞥了我一眼，他没有再说什么。但我从他的眼风中读出了熟悉的鄙视，于是默默的闭了嘴。
根据袁肃这条线，我与裴然离开医院后便前往了警局的物证科，试图调取袁肃被捕前后的私人物品，想从中找出他和梦境之间的关联。
袁肃被捕前租住在江城市郊的一处简易房内，他没有多少私人物品。警方全数搬回来也就只有一个行李箱，里面的东西都已经被物证科分门别类的收好了。
但遗憾的是我们没有从中找到快递的存根，只能根据大致的时间线去邮局查证。
所幸袁肃的样子太过让人难忘，揽件的快递小哥至今对他有些印象。
通过他的配合，我们从邮局的系统里调出了快递存根记录，发现快递是寄往燕京市的。
但是，经过警方确认后我们却又遗憾的获悉，那里也是同样的短租房，如今住着一个中年男子。
至于之前的租客他并不清楚，中介也仅留存了一份身份证复印件。
证件上的女人名字叫“罗心雨”，但她并不是我们要找寻的梦主人，而只是一个被盗用的身份。
罗心雨本人活的好好的，如今稳定的生活在另一座省会城市，是某国企的会计，显然和整个事件没有关联。
如果受害人和加害者的身份都是谜，那么这件事情大概率会陷入死局，而事实上我们也遭遇了相同的瓶颈。
从物证科回来，我垂头丧气的躺在床上，觉得这次调查彻底陷入了僵局，我们多半没有机会揭晓梦主人的真实身份了。
裴然坐在茶桌边修改着他的论文，见我一连串的唉声叹气，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停下了敲键盘的手。
他看向我，忽然问了一个在我听来很奇怪的问题：“你觉得在这场死亡循环里面，梦主人是一个命大的幸存者吗？”
我被他问的一愣，的确，这个问题我还从未想过。我的所有关注点，似乎都聚焦在了死亡循环本身。
我调查了六个受害人之间的恩怨，借此发现了仇恨的连锁。但是仔细想来，在这场杀局中，梦主人又是怎样的身份呢？
从我梦境中的经历看，她没有伤害任何人，只是冷眼旁观了整场杀戮。
但是，从女人获救时凄惨的样子可以看出，她肯定也遭遇了非人的折磨，但对方并没有取她性命。
为什么不杀她呢？
只是为了延续生不如死的折磨？
我正冥思苦想，裴然的声音却又悠悠传了过来：“你为什么会默认，这位梦主就是死亡循环的终点？”
我被他问的莫名其妙，下意识的答：“因为他们只有七个人，最后活下来的一个必然是终点啊！”
裴然看向我，忽然勾了勾嘴角，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咱们的梦主也许根本就不是这场死亡循环的参与者。”
“你的意思是说……”
然而不等我理清思绪，他就继续道：“从这几个当事人之间盘根错节的纠葛上就能看出，凑齐他们的绝不是命运之类的巧合。这是一个设计好的杀人游戏，追求的并不是一场复仇式的混乱逃杀，而是严谨的环环相扣与因果报应。”
“所以，不论是从细节上还是结果上，这都不是一场允许参与者自我发挥的助兴游戏，这个设计者要的是井然有序的杀戮。”
我皱了皱眉，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确实，每个人都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任何一个不一样的选择都可能导致不同的结果。这不是拍电视，没有人能在最初就设计好每一个细节，等待着演员按部就班的演绎。”
“如果我是设计者，那么最好的控场方式就是参与其中，诱导其他人的选择，以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说到这里，我基本已是明了了裴然的用意。
但与此同时，我却也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忍不住问道：“梦里的情境，会不会因为梦主的主观意识而扭曲？”
裴然点了点头，说：“梦，说到底是人类自我保护机制的一环。它并不是录像带，它给你展现的样子只是梦主希望的样子而已。它可能会回溯90%的事实，但如果遇到关乎梦主不想回忆，或者不愿意相信的部分，那么梦境也会出于保护原则而不体现这一部分。”
闻言，我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一阵恶寒。
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果梦主人不是一个受害者，那她很有可能是与那个鬼影一样的存在。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推动整个游戏的进展，并保证游戏本身不会因为参与者而失控。
按照这样的思路推想，我忽然就发现了自己在梦中经历的蹊跷之处。
首先，我作为七人团的一员是第一个醒来的。我之所以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未必是源自梦境本身，而是老旧潜梦设备造成的副作用。
其次，我没有遇到任何有针对性的袭击，也没有特定的仇家。鬼影甚至阻止了隋文浩杀我，并且把我关到了地窖里。
最后，梦主的下场也与其他人不同。
其他人在复仇后无一例外被反杀，而她却是被做成了人彘，在一息尚存之际于路边获救。
是巧合吗？
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巧合？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很不寻常，这个女人也许根本就不是怀着杀意的求生者。
她是七人团中那个披着人皮的鬼影，套用着别人的身份，牵起了一条死亡的线，把其他人都拉入了毁灭的深渊！
但是，她究竟是谁？隐藏在她背后的那个巨大黑影，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