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角抽了抽，心说你心里分明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还非得逼着我动脑子，师生之间何必这么相互为难呢？
不过这位导师一贯魔鬼，看他瘫着张脸，我也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杜云泽的梦一直都在围绕着“火”这一概念，不论是着火的建筑物，还是被烧焦的人，在这个梦中的东西最终都以被焚毁而收场。”
“而潜意识是被压抑的欲望，杜云泽自少年时期就遭遇不幸，如果他心底充满了破坏欲，希望像梦境中这样折磨他人，拉整个世界陪葬倒也不让人意外……”
“如果只是为了表达压抑心底的毁灭欲，那他的梦境应该是遍地焦土和焦尸的死地。但事实上，这个梦境的表面却维持了和正常世界一样的平静。如果不是我们触发了火场的情景回溯，那么不论是希望小学，还是农家院都不会成为那种毁灭性的场景吧？”
裴然的反问让我陷入了一种矛盾当中，他说的其实没错。如果只想宣泄压抑心底的暴力念头，那梦境自然会表现出与之相匹配的废土景象。
但在深层梦境这样一个他人难以窥探的私密空间，杜云泽却依旧选择了用平静的假象去伪装心底的疯狂。
他究竟图什么呢？
难道只是因为生性的虚伪已渗入骨髓？
而就在我纠结间，裴然却道：“人压抑在潜意识的欲望很复杂，彼此之间也许根本就是相互矛盾的。有的人一辈子都在自我纠结中度过，他们想要彻底抹杀一段过去，抹杀自己的某一部分，但偏偏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下不了手。”
“这些东西有时候是不甘，有时候是不敢。但当毁灭欲和这种懦弱组合在一起时，扭曲的心境就形成了。”
他说到这里扬手指了指吊在我们身后不远的焦尸队伍，续道：“梦境中的火起了又灭，人死了又以焦尸的形式再生，这里的一切都在一个周而复始的循环中，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我寻思了一下，答道：“这种毫无意义的重复肯定不是这些尸体的执念，原因必定来自于杜云泽本人。可能是他对这个村子里的人恨之入骨，必须把人变的不人不鬼才更解恨？”
“亦或者完全反过来，这些人在现实中已经死了。但因为他的不甘心，或者种种原因而无法接受他们的死亡，所以这些曾经存在过的人才以这种扭曲的形式复生？”
可说到这里我自己却是愣了一下，脱口道：“不对啊！假设这个小杜村就是他曾经生活的地方，也是他被烧伤的地方。那么按理说，这么大的仇口，想要付之一炬才是正常操作！为什么要把它复原，然后再一遍遍的回放自己曾经的不幸？”
裴然瞥了我一眼，凉飕飕的说：“你是不是忘了，现实中的杜云泽做过什么？他引发爆炸，害死了楼上下楼的邻居。”
“所以，不论是梦还是现实，他内心深处期待的一直都是让别人给他陪葬。也许他享受的东西，自始至终都是生命被吞噬的感觉呢？”
裴然的推测让我毛骨悚然，不仅是因为这个推测本身太过反人类，更多的还是我竟然无法反驳这一可能。
但是，所有的精神变态其实都有一定的源头。
如果杜云泽真的是这样一个疯子，那我相信，除了他脑袋里病变的细胞外，他成长的环境和经历必然也起到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也许，他最终选择鱼死网破犯罪的导火索，就来自于这个被他压抑于内心深处的世界？
这样那样的想法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直到一旁的裴然猛的拽了一下的我的胳膊。我才意识到，我俩竟然已经离那棵枯木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了。
身后的哀乐还在吹吹打打，但随着我俩停下脚步，这声音也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裴然见我望着那棵枯树愣神，很不客气的摁着我的脑袋，把我塞到了一旁的树丛里，他自己也跟着蹲下了下来。
这时那群焦尸已是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树根下，它们没有把棺材平放在树下，相反却是将黑棺斜靠在了树身上。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摆放方式，毕竟下葬讲求的是不惊扰死者的平稳。像它们这样把棺材立起来，里面的死者肯定会被掀个趔趄。
但这群来送葬的家伙本就不是正常人类，我也不能要求太多。
看着它们将棺材像展柜一样摆放，我的目光也就不由自主的开始仔细打量起了棺身。
这一看之下，竟然还真有收获。
与之前我见过的那具烧死人的黑棺不同，这一具棺材上面没有连片的咒符。棺盖上干干净净，只有侧边多了几环铁扣。
我理解不了这些铁环存在的价值，但很快那群焦尸却是给了我答案。
我看到为首的一个率先走近棺木，它焦黑的手指挪到了棺板边沿，不见怎么用力，那棺板就咔的一下弹了开来。
一串焦黑的铁链从中垂落，那具焦尸伸手将其拖过，极为笨拙的拴在了棺材侧面的铁环上。
也许是被烧焦的缘故，它的肌肉已经萎缩的难以自由动作。所以它的动作很慢很慢，整个场景就像开了慢放一样急人。
我看的很不耐烦，忍不住用手肘去骚扰一边的裴然。
他的目光则一直盯着那具棺材，见我闹他就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去看棺材里面。
这具棺材不是空着的，里面的确躺了个人，但我始终没太留意他的身份。
毕竟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黑不溜秋的，我下意识的就认定他也是一具焦尸，自然懒得去辨别是不是熟悉的面孔。
可此时定睛细看，我才发现棺材里的人似乎和周围被烧焦的尸体们不太一样。
他的衣服和皮肤虽然也泛着黑色，不过仔细留心一下就会发现，那是烟痕而不是烧伤，跟火场出来的人浑身都被熏黑一个道理。
这该不会是个活人吧？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脑海，躺在棺材里的那人就忽然动了一下。
但他的四肢和颈部也被那种套环锁链拴了个牢靠，所以肢体无法挪动分毫。
四肢动弹不得的束缚感，让棺材里的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猛的睁开了眼睛，双手也开始不自觉的颤抖。我能听到铁链抖动的哗啦声，同时还有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随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