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种特殊的缘故，我对于别人的目光注视非常敏感。
所以刚一落座，我就觉得如坐针毡，因为我明显感觉到了很多打量的视线定在了我的身上。
夏思哲一脸淡定的拌着沙拉，见我动作忽然变的僵硬，三明治举在嘴边上一动不动便问：“之前每顿饭都跟饿鬼投胎一样，今天怎么这么矜持了？”
我嘴角一抽，强行无视掉他的调侃说：“我们似乎不该下来的！按照常理，目睹了那么血腥的一幕，正常人肯定隔夜饭都吐出来了，怎么可能像咱们这样云淡风轻的来吃饭？”
“同样是遭到了视觉污染，这帮服务生不也还是正常的备了饭？”他说。
见他满不在乎的叉起了几块菜叶塞进嘴里，我继续僵着反而奇怪，只能是跟着咬了一口三明治。
四周悄悄围观我们的目光并没有减少，那感觉就像是在观摩什么珍兽。
我强忍着那股别扭的感觉，小声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服务生把王萱萱拖走，我都要怀疑杀死那个女孩的人就是周龙了！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估计只有凶手才能像咱们这样淡定的下来吃饭。”
夏思哲转了转手中的叉子，漫不经心的说：“那些服务生应该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不然他们现在看着我们的目光不会是疑惑和猜测，而应该是恐惧。”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立刻抬头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看离的最近的两个服务生。果然他们在和我的视线相撞的刹那，不自觉的表现出了一丝诧异，但都没有明显的畏惧或警惕。
“说起来，你的心理素质似乎很不错啊！那种抽筋扒皮的场面，我看了都觉得恶心，但你好像对它们没什么反应。”
见我从服务生们身上收回了打量的视线，夏思哲便悠悠的起了个新的话题。
我想了一下，回道：“最初的时候当然也吐过的！我印象很深，那时我们碰上了一个碎尸案。但尸块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快十天，很多蛆都已经羽化成苍蝇了。那尸臭味闻起来简直像带着刮刀一样，配合上那一块块黑紫的烂肉，我转头就差点儿把胆汁都吐出来。”
夏思哲虽然有严重的洁癖，但对于这种无实物的描述并不感冒。
他依旧慢斯条理的嚼着嘴里的东西，半晌才又道：“黑锦鲤的体质果然名不虚传啊！入职不多久就碰上这种案子，忍不住要为你鼓掌了。”
我听的一愣，摇头说：“这是我大学时期遇到的事情，算起来都快十年前的老黄历了。”
闻言夏思哲不由疑惑的瞥了我一眼，有些诧异的问道：“大学时候？你不是这两年才成为潜梦师的吗？一个学生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是啊！现在想想，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感慨着，我便将大学时期的一些奇葩经历，挑重点说给了他。
想必很多人在大学生涯里都有过勤工俭学的经历，我当初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别人打工去的是餐厅或商超，最多就是给人跑腿帮工。那些活计累固然是累一些，但至少不会遭受精神污染。
可很遗憾，我当时一步就踏错了地方。选择了一个在其他人看来清闲舒适，实际上却是水深火热，时刻挑战心脏承受力的兼职。
那是我大一的第一个暑假，因为校园在假期内需要封闭的缘故，我不得不搬出宿舍。而那寥寥无几的奖学金，并不足以支撑我活到开学的那一天。
所以，别的同学出去找兼职，那都是奔着赚外快改善生活的目的，唯有我是要确保在开学前不饿死在街头。
于是，在这样的心里契机下，我一眼就相中了校园招聘板上的一则兼职信息。
这个兼职的要求乍看起来非常令人发指，因为别家招工都明确写着具体几个小时的工作时间，每个小时多少薪酬。
唯有这一条极为另类，它标的是24小时随时调度，休息时间不固定。而且工作地点也不在望京市，而是在一个西北城市的精神科医院。
这家医院并没有什么名气，甚至不对社会开放，收治的都是一些被认定为有严重精神问题的患者。
但也正因为精神失常的缘故，这些人并没有遭到法律的制裁，而是被集中看管在了这所疯人院里。
兼职信息里写的明明白白，这份工作的环境压力很大，精神压力更大，甚至伴随着一定的风险性，让有意向者慎重考虑。
然而，这样的工作强度却没有所谓的高薪，在一众兼职中仅是个中等水平。
不过它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食宿全包，出差用度产生的一切费用并不从薪酬里扣除。
换言之，对于我这种迈出校门就无家可归的人来讲，这份工作是真正做到了无损耗的纯净收入。两个月挣到的工资一分不用花，可以完完整整的攒下来。
所以可想而知，当时我几乎想都没想，开开心心的就去了那位雇主的办公室。
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意识到，一场普通的兼职面试后，我的整段大学经历都会随之改变，平静的日子从此一去再不复返。
而也正是从这时开始，我开始跟着裴然做一些犯罪心理方面研究。
他当年还是以学术研究为主，并不像现在这样专职为警方服务。所以他招兼职去西北的那栋疯人院，主要目的也只是为了他的论文来收集案例和灵感。
我们当时的工作很单调，就是对所有登记在册的病人进行会谈和评估，并重整他们当年犯下的累累血案。
对于没有真正接触过刑事案件的我来说，这是一次很新奇的体验，简直是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几乎忘记了自己挣钱的初衷。
裴然则与我不同，他虽然是以学术目的来的医院，但在收集案例之余，他还发挥了一把余热。把一个试图通过装疯卖傻来脱罪的重刑犯，重新送回了监狱。
后来根据这个犯人的供述，警方成功找到了数具被他残忍杀害的受害者遗体，甚至还额外挖出了一名模仿犯。
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消息后，裴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变态心理，抛下医院里的一堆档案不看，带着毫无防备的我就去了现场。
那是我真正意义上头一回见尸体，而且还是支离破碎且腐烂发臭的尸体。所以我当场就遭遇了身心的双重打击，吐的腿都软了。
但是，也正是因为一入门就遇到了噩梦级的难度，心理素质得到了本源上的重塑。所以从那之后，一般二般的尸体对我来说就失去了应有的杀伤力。
我依旧会觉得那些血腥的场面很骇人，但对于死亡的生理性抗拒却永久性的消失了。
对此我一度认为，是因为过于变态的经历而崩断了脑袋里正常的神经，造成了不可逆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