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我的疑问,男孩语气依旧平淡:“这里没有名字。”
“这里?这里是哪里?”我随口问。
男孩答:“康复中心。”
“康复中心?”
我一愣,忍不住环视四周。
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和军区那栋肃穆的建筑画上等号,最多只能算一间破败的病房。
而床上名为“97”的男孩,似乎也没有要跟我展开来解释的意思。答完我的话就又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塑成了一尊不动佛。
虽然男孩是个能把天聊死的古怪脾气,但好在心理医生最强的本事就是没话找话,不怕尴尬。
所以哪怕他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也可以滔滔不绝的继续挖掘下去:“既然这里是康复中心,那你是因为什么被送进来的?”
这男孩惜字如金,但却不太会无视人,闻言立刻说道:“因为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皱了皱眉,刚要追问,没想到他自己又难得的补充道:“我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
他这话听在耳朵里,瞬间就让我一个哆嗦。
我这个人不怕黑也不怕血,但我怕鬼啊!这要是个灵异梦,我就去问候林枫宇全家!
只不过这等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面上我依旧强作淡定,问:“你都能看到什么?能具体说说吗?”
男孩这次终于扭头直视向了我,可当他的视线与我在半空碰撞,我的心脏却不由得有些发紧,果不其然就听他说:“我能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比如你这样的人。”
他的语气依旧不起波澜,但那眼神却是直勾勾的让人有点儿害怕。
直到这个时候与他对视,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气质有点阴郁的少年其实极为清秀,只是身上的条纹服显的他病恹恹的,多了一份一触即碎的憔悴感。
但偏偏他看过来的眼神极为冷漠,那感觉明显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反而像是与我同龄,甚至于更为年长。
这样稚嫩的脸庞与冷肃的气质碰撞出了一种微妙的火花,反差感让人心惊不已。
因此,我的心底立刻生出了一抹极为不妙的感觉。总觉得夏思哲的这场梦境,也许会成为我职业史上最大的阴影。
而就在我心下惴惴不安,总觉得要出点啥事的时候,被铁门隔断的走廊上此刻忽然传来了一种奇怪的沙沙声。
那声音像是笤帚扫过地面的轻抚,也像什么东西在地面拖拽。
这声音不远不近的回荡在走廊,像猫爪在人心上挠过般,非常撩拨我的好奇心。
所以见状我下意识就要走过去,透过铁窗看个究竟。
可我才刚一迈步,97就忽然拽住了我的胳膊。
他抬起瘦弱的手臂,遥指了指走廊的顶灯。
我纳闷的转头,这才发现走廊的白炽灯逐渐闪烁了起来。像明暗不定的烛火,一种很阴森的感觉开始弥漫。
很显然,这种感觉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因为当我的视线在屋内环顾一圈,我就发现了屋角的小光头已然开始瑟瑟发抖。
我觉得这情况很不妙,立马指着小光头,压低声音问97道:“他这是怎么了?”
但这一次小男孩果断无视了我的话,他只是死死看着门口,嘴唇抿得死紧,眼神充满了芥蒂,始终一言不发。
我虽然不明白他的担忧,但却迅速共情了眼下的危机感,立刻看向了门边。
而这个时候,走廊内又一次传出了那阵沙沙声。从声音的强弱判断,它明显比之前距离我们所在的这间屋子更近了。
走廊上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我的焦虑加倍间,头顶的顶灯也在这时啪的一声熄灭了。
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唯有走廊闪烁的白炽灯偶尔能洒下片刻的光影。
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一串不妙的猜想接踵而至。
而就在这时,我听到身旁也传来了一阵极轻的声响,转头去看就发现97竟然在这个时候钻进了被子里面。
他双眼闭得死紧,仿佛瞬间就陷入了沉睡一般。
这个小男孩一直以来都表现的非常淡定,所以他的反常表现自然就带给了我翻倍的恐惧。
我盯着他紧闭的双眼看了几秒,果断翻上他隔壁那张空着的床铺。
从众心理是人的本能,哪怕是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不能免俗。
走廊上的沙沙声依旧响个不停,直到我拉过被子裹住全身,那声音已几乎贴在了门边。
走廊的吸顶灯还在闪烁,我眯起眼睛看向大门上的铁窗。
明灭不定的光影中,我总觉得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一闪而过。
但它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我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残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不是眼花了?
而随着那团东西闪过窗口,走廊里的沙沙声终于是停了下来,一瞬间整个空间里似乎只剩了我的心跳如擂鼓一般。
97此刻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依旧在装睡。不论我怎么样盯着他用眼神疯狂示意,他都没有搭理我,依旧是面朝天花板的双眼紧闭。
不知源头的古怪声响停歇,我的紧张感也跟着落了不少。
我感觉此时所在的这间屋子像是游戏中的那种安全屋,暂时看来应该是无害且安全的。
我没有忘记自己此刻是身处梦境之中,当然也明白自己来这里一日游的目的不仅仅是情境体验。
梦境虽然模糊了时间的概念,但我却必须在规定的时间之内,找到夏思哲这个梦主。
所以原地耗时间对于潜梦师来说毫无意义,我们甚至需要主动作死,以此来找寻梦中的蛛丝马迹。
这样想着,我就在心底盘算着是不是应该去走廊上看看,最不济也要试探一下这铁门是否上锁?
可是,当我犹犹豫豫的视线扫过铁门之时,一种很微妙的被注视感却是忽然袭上了脑海。
走廊上的白炽灯依旧在闪烁,所以窗外的景象始终在黑白两色之间切换。
而在灯光亮起的时刻,我透过铁栏只看到了一截墙皮剥落的墙面,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等等!
在又一次的光影转换间,我忽然瞪大了眼睛,浑身的鸡皮疙瘩在这一刻通通的炸了起来。
因为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窗外的景象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是铁窗的边沿却似乎多了些东西。
黑暗中视物并不清晰,所以我眯着眼睛仔细确认了好几遍,这才看清窗沿上攀附着的竟然是一缕又一缕的黑色头发。
它们像是游蛇一般从铁栏的缝隙间翻入屋中,不消一会儿功夫,铁门上已是密密麻麻的爬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