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入梦以来的经历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而刚才那段仿佛白日见鬼的荒唐画面，竟难得没有引起裴然的吐槽。
他只是沉默着听完了我的描述，表情有些阴沉，看那样子总让我感觉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可是，面对我的疑问，他却只是敷衍的摇了摇头，说道：“田子楚并非陷入深度昏迷状态的植物人，这种纯靠镇静类药物维持的睡眠状态，梦境本身就具有波动性。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一些不合逻辑的画面是正常反应。”
他的话好像是回答了我的疑问，但仔细一品又仿佛什么都没说，不过都是一些我早就知道的老生常谈。
我感觉到了他不想多说的意思，可心中那种古怪的感觉在不断的叫嚣，让我忍不住脱口道：“血瞳案的第一个受害人，那个姓萧的流浪汉，他的额头上是不是就被画了一只血眼睛图案？”
萧城，这是血瞳案最初的受害人，享年49岁，是一名流浪汉，靠捡垃圾维持生计。
他死于溺水，身上没有额外的伤口，乍看起来就像是一场事故。如果不是他脑门上被人用刀刻了一只眼睛，那这个案子可能仅仅会被当做是意外处理。
当然，在他的尸体被人从护城河中打捞起来的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这将是一场震惊全国的系列谋杀案。而他额头上那只仿佛恶作剧般的眼睛，将会成为笼罩整个望京市的阴影，一待就是整整七年。
而也正因为这件案子在事发时并未引起大规模的重视，所以对于那具尸体的真容，很多人也就没有机会得见，我也同样只限于听说。
裴然作为当年特案组的一员，他肯定亲眼见过那具尸体。至于受害人脑门上的那只眼睛，没道理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可面对我的疑问，他却摇了摇头说道：“现实中，萧城的遗体出现了严重的巨人观，他的额头上也确实有刀痕。但你应该也知道，水中的尸体多会因为水流等因素而造成额外的伤害，大多集中在面部和四肢。至于所谓的眼睛图案，其实也是严重变形的。”
他三言两句间似乎在有意回避着什么，绕了一圈既没有否认却也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听在我耳朵里不由是越发的邪门。
但不论他这个当年的见证人如何看待我的这场幻觉，都不能否认这里还存在另一个可怕的问题。
作为从未见过萧城遗体的人，为什么我会在幻境中看到一个与他极度相似的浮尸？换言之，关于这个情景的记忆，只能是属于裴然和田子楚。
对于后者，我虽然预感到了他可能跟当年的血瞳案有所牵连，却完全没想过他竟然见过这种被泡发了的畸形尸体。
难道，他就是当年的凶手吗？还是在某种机缘巧合下见过受害人的遗体？
我越发感到奇怪，可还没开口，裴然就打断了我的思绪道：“总而言之，既然幻境的核心是水里的浮尸，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不要再靠近水边。不仅是这个景观湖，其他的水洼也少接触。”
对于我所经历的这场水下幻境，裴然似乎有意隐瞒着什么。
我不确定他为什么会突然遮遮掩掩，但直觉告诉我，他的警告应该不是信口而来。
不过见他不愿多说，本着多年的默契，我也没有继续死缠烂打，而是跟他换了个话题，问他入梦以来又跑去了哪里？怎么又是半天找不到人？
可谁成想我不问还好，一问之下，这家伙常年的冰块脸却是猛然一僵，看那表情，竟然是隐隐约约的透着几分微妙的尴尬。
我纳闷的瞅着他，本能的预感到了这可能是个很精彩的故事。
也许是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太过灼热，也许是他觉得这件事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在我的盯视下，很快他就有些不情愿的说出了自己这次的入梦经过。
出人意料的，这次裴然的入梦竟然跟本“锦鲤”一样非常不顺利，开局就让人尴尬的想要拿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相比我被突然扔在了篮球场上，给对面的进攻队员撞了个跟头来说，裴然的经历也没好过多少。
当他在这个梦中醒来的时候，人正站在一间大型的阶梯教室里，面前是座无虚席的百十号学生，身后是天书一般的板书。
已经转型成医生多年的裴然，刚一睁开眼睛，迎接他的就是一群学生写满了探究的目光时。面对这样的名场面，纵然是他的心理素质，也是难得一见的陷入了蒙圈的状态。
想象一下，台下鸦雀无声，好几百双眼睛都直勾勾盯着你一个人。而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场面究竟有多么的令人窒息？
不过，毕竟他到底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大学老师。在一瞬的如遭雷击过后，就故作淡定的扭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板书，试图寻找灵感。
这家伙的记忆力相当惊人，大致将黑板上的字迹扫了一圈，就已是明白了这堂课的主题。
根据他的回忆，这应该是一堂有关犯罪心理的公开课，核心是分享近几年犯罪心理画像技术在刑事案件下的具体应用。
这个主题刚一公布，立刻就吸引了一大群好事者的围观，坐席预约当天就满员了。
那堂公开课在座的人里面，不仅有英华大学的学生，更是汇集了整个望京市对犯罪心理应用感兴趣的人，甚至包括一批基层的便衣刑警。
在我的印象当中，这堂课在校内校外都相当有名，是裴然在升任教授头衔后，头一回公开近些年的研究实践成果。
不仅校方对这件事很重视，警方那边也是颇感兴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阎笑也曾跑来凑了个热闹，座位选的挺靠前，中间还公然举手找了一次茬儿。
但是，在我的印象中，这堂非常有名的公开课我却没有报名参加。只在后来回看过现场录像，至于原因……
记忆到了这里不知为何仿佛进入了死胡同，明明我那时已经是裴然的助手了，但对他来说这么重要的一个展示机会，我为什么偏偏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