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裴然得知夏思哲一回来就要接手周龙这个高危案例时，表情就变的非常精彩。
我看着他忍了再忍，才艰难的选了个不那么难听的措辞说：“你这是醒过来的太匆忙，现在反悔了？”
夏思哲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闻言晃了晃自己翘着的二郎腿，答道：“咱俩也算是共事过一段时间，你难道忘了，我当初负责的案例都是这种容易送人头的？”
裴然瞥了他一眼，冷着脸指了指身后的档案架，说：“如果你想找刺激，这架子上随便挑一个都不是正常人。他们既能满足你的变态要求，也能达到复健的目的。”
我顺着他手指看了过去，发现他指的那个架子上贴了一串红色标签，那是精神卫生中心对于特殊病案的标记方式。目的就是为了把这群疯子和其他正常的病人区分开来，以示警告。
而我之前的两位梦主，杜云泽和程偌依就都归属于这个分类。
所以，被收纳在这个架子上的档案都是争议大、风险高的类型。对于这些人的梦境，每一个都有很高的概率坑死潜梦师，能不能活着醒过来全看个人造化。
但是作为潜梦师的元老，夏思哲对于这些却是一点儿不感兴趣，闻言耸了耸肩说：“何必舍近求远呢？中心既然接了周龙这个案子，那就总要有人来担风险入梦，我这种送上门来的壮劳力不是正合适？”
看他不以为意的样子，裴然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非要选这个梦？”
“因为这梦的危险系数大，更容易触发死亡事件啊！”
夏思哲坦然作答，但他一边说着我心里就一边突突了起来。要知道，第一个跟夏思哲提起周龙的人是我。与其说是他选中了这个案例，不如说是我给的推荐。
不过当初跟他聊天的时候，我其实没想太多。只觉得既然风险大的梦境更容易掌握控梦技巧，那这个一口气放倒了四名潜梦师的周龙不正是最佳人选吗？
正所谓，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我看着裴然难看的脸色，不由是有些后悔。毕竟夏思哲才刚恢复没几天，如果再因为我的一个建议又出了事儿，那这责任可就大了。
但是，夏大佬是个举重若轻的怪人，别人避之如蛇蝎的风险，他反倒觉得是个乐子。
见裴然冷着脸不说话，他就贴心的自说自话了起来：“放心吧！这次不带着你一起疯，你不用现在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收拾烂摊子！”
“你到底想……”
裴然似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但不等他说完，夏思哲就抬手指向了缩在办公桌后面的我道：“知道你每年这个时候都排满了各种研讨会，所以这回我跟你助手一起入梦。你忙你的就行，不用管我们。”
此话一出，裴然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但我哪里敢接这话茬儿？见状赶忙错开视线，拼命压缩自己的存在感。
但我此时的心虚表现，显然是坐实了我们早有预谋的事实。
裴然盯了我一会儿，就转头对夏思哲道：“这就是你一定要碰周龙案子的原因吧？你想教他控梦？”
“知道你一定会反对，所以原本想瞒着你来着。”
夏思哲一边说着，一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但刚一沾口他就皱眉道：“别人办公室里摆的都是西湖龙井碧螺春，就你喜欢往水里扔薄荷叶！你这一天天的是有多大的火气？”
“因为总有些人喜欢拱火，不提前降降温，我怕会把你们“请”出办公室。”
裴然随口刺了一句，转而又言归正传道：“从之前四个潜梦师的入梦数据分析来看，他们几乎都是在某一个时间点瞬间丧命的，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这就说明，周龙梦境的容错率几乎为零，里面的突发事件都是绝对致命且防不胜防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这种不可控的高风险梦境，根本不适合做实验对吧？”
夏思哲说着又万分嫌弃的喝了一口杯中的薄荷水，但不等他再发表什么高见，裴然就已是开口道：“而且实验不一定会成功！之前那些试图用濒死体验来尝试控梦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你难道忘了？”
这话似乎终于触到了夏思哲的某根神经，他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但片刻后就又笑了起来，回道：“梦境同步项目最初的确专门培养过一批有控梦能力的人，但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件事风险很大。当初的那帮人里，现在还能保持清醒意识的，好像就剩我自己了呢！”
我本以为，他说到这里后会话锋一转，尽可能的把这种尝试进行无害描述，以此来说服对方。
但没想到他脸上的笑意却是忽然一收，他看向裴然，语气有些清冷的说：“话虽如此不错，但风险和机遇是并存的。如果没有控梦的能力，下回再遇到系统BUG，不一样还是个死吗？”
也许是自知话意并不友好，所以他说到这里便缓解气氛般的摊了摊手，玩笑般又道：“而且，你不能因为自己没学会这项外挂，就认定不值得一试吧？”
他这话一出，我也忍不住好奇的看了过去。
要知道，来我们这间办公室的访客大多都有求于裴然。所以谈话往来间，从来都是裴大佬把对方扎成刺猬。这种敢反将他一军的，我还是头一回遇到，不由是有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
闻言，裴然的眉头果然不自觉的皱了皱，沉默了片刻后竟然罕见的没反驳什么，只是冷着脸问：“你有几成把握？”
夏思哲想了想，回道：“如果你是问我自己有多大把握活着出来，我觉得八九成总是有的。但如果加上你的小助手，这个概率直接就能降到六七成。毕竟他那个锦鲤体质，我还是亲身领教过的。”
他们说话时我始终不敢插口，只是缩在桌后竖着耳朵偷听，见状非常想要反驳一二。
但不等我抱怨，夏思哲就自顾自的又说：“所以，看在我也背着很大风险的份儿上，给行个方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