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是个实证派，所以对于我的猜想，他一直是不予置评的态度。只是有次被我锲而不舍闹的没有办法了，才松口说也许韩甜在论坛的那个帖子会成为突破口。
当然，希尔法湾论坛上的东西有着独特的加密方式，能否被破译不仅是时间的问题，更取决于傅文轩那边的专家是否给力。
我本是没抱太大期望，哪成想一半个月后，裴然却是将一张A4纸拍到了我的桌上。
这是一份来自警方技术部门的分析报告，不过只有一个大体概况，没有具体的过程，显然是专门写给外行的白话文。
我纳闷的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竟然是对于韩甜帖子的破译。
作为塔尔集团连环自杀事件的主犯之一，韩甜在案发前半年，曾于希尔法湾论坛发布过数百条意味不明的留言。
根据专家组的分析，这些文字采用了一种数字矩阵为模型的加密方式。
警方的技术人员随后访问并记录了大量同时期的论坛发帖，利用单字出现的频度和位置，最终构建出了一个简易的密码本。
这个密码本有很多细节上的缺失，并不足以翻译出帖子的每一条内容。但是，它却能大致解码出发帖者想要表达的核心意思。
对于韩甜发布的几条信息，专家们做出了一个大致的翻译。
他们认为，韩甜在希尔法湾的发帖主要是以求助为中心，寻找一种所谓的“无罪谋杀法”。
简单的说，就是她想要杀掉某个人，但又不想经自己的手来完成。她希望兵不血刃的操控别人去实施谋杀，而她自己则躲在背后，遥控大局。
她在论坛公开征集类似的作案思路，希望能得到帮助。
这种天方夜谭的东西如果放在正常的论坛里面，也许会遭到水友的嘲笑和举报。
但是，希尔法湾却是以违法为主基调的论坛。在这里分享谋杀细节，寻求谋杀灵感，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个论坛的匿名性极高，所以发帖人根本不用担心被网警盯上，自然也就敢畅所欲言。
所以在他们的描述中，很多案子其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甚至有些是各国的悬案大案。
韩甜这个求助帖在论坛里平平无奇，但很快却也得到了一个人的回复，这个“热心网友”的论坛ID是：“T·Verein”。
这是一个德文单词，翻译过来大致就是“协会T”的意思。
他在帖子里面，给韩甜提供了利用环境作案的思路。
他建议韩甜在动手前，先去搜集一些身边有缺陷的安全设施。诸如破损的高空护栏，漏水的设备，以及年久失修的配电装置等。
韩甜依言行动，随后将自己认为有利用价值的东西拍成了照片，逐一发到了论坛上面。
协会T看过后觉得，韩甜可以借助天台的那截危栏，制造一场意外事故的假象。
不过他也提到，正常情况下，受害人不会冒冒失失的触碰这种安全设施，除非在心理和物理上都创造出最优条件。
韩甜并不太能明白这种“条件”的含义，于是协会T就又教她，说可以利用疲劳战术削弱人的警惕心。
他说如果有必要，还可以借用一些特殊的压力情境制造巧合。让目标在心态失衡的情况下麻痹大意，主动去做一些高危的行为。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一些反人类的想法。
但是，像协会T这样把谋杀当做一门课程，分条缕析的剖析细节，然后传授给某个人的场面，我还真没见识过。
他就像大学里的导师一样启发学生的灵感，然后一步一步的教给你，怎样利用现有的资源来攻克一些困难的课题。
从他和韩甜的交流中可以看出，韩甜就像他的学生一样频频发问，而他则非常有耐心的不断点出对方谋杀计划里的缺陷。
而经过了数轮讨论，最终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就是牟新云的意外坠楼事件。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起事故的确是一场堪称完美的无罪谋杀。
韩甜一如所愿的布置了整个杀局，他利用程偌依不断的消磨牟新云的精力，让她的心态崩塌。随后又以纸条为饵诱，使对方在天台自愿进行危险尝试，然后失足坠落。
而在她的这个布局中，其实还有一处细节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影响，最终没能完美呈现在我们这些“观众”的眼前，这个细节就是天台围栏外的那张纸条。
其实协会T的本意是想借由王欣的自杀，人工制造一个女鬼的形象来混淆视听。
他让牟新云披头散发的在楼道内乱转，不仅是为了折磨对方的精神，更是为了模仿王欣跳楼前的凌乱样子。
他想借助女孩的自杀来强化一种“灵异事件”的概念，把恐惧气氛渲染到整栋宿舍楼内。
当所有人都觉得宿舍楼阴气森森，似有亡魂索命时，牟新云便完成了她的“女鬼”使命，可以“意外身亡”了。
而在此期间，如果她的手中又恰好捏着上一个自杀者的字条，那么整个事情就会变得更加诡谲。不仅能够坐实了怨魂杀人的可能性，更能让韩甜这个主谋彻底隐入幕后。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牟新云的确因为伸手去勾护栏外的纸条而失足，但她并没能捏住字条本身，在下落的过程中，这个“巧妙的布置”不知被晚风吹去了哪个角落，浪费了两个疯子的“一片苦心”。
韩甜与协会T在论坛上的交流长达数十页，但因为密码本并不完善，所以专家组只是勉强还原了其中的一些片段。
除此之外，报告里还提到了其他几种没有被二人采用的谋杀方法。
这些作案手法也都极为精巧，但因为韩甜的能力有限，不足以支持这些计划，所以统统流产。
不过从协会T的这些谋杀灵感上看，这个论坛水友显然有些特殊的背景。至少依我所见，他手上应该沾染有不少案子，肯定不是个纸上谈兵的新手。
毕竟，远程教唆别人犯案有很多不确定性，但他却能成功突破这一限制。甚至于，如果不是我和裴然进行了梦境调查，韩甜真的有可能在协会T的帮助下逍遥法外。
协会T不仅教给了她如何不着痕迹的布下杀局，更是帮她在最后布置了一场完美的收官，把所有的罪责全都一股脑推给了程偌依。
韩甜自始至终都没能引起警方的注意，傅文轩虽然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但却没能抓住这条线索。
这并非是刑警队长无能，而是因为巨大的信息不对等下，除了直觉，根本没有任何迹象可以指向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
从这一点上来讲，这个协会T就非常恐怖。他不仅仅是远程遥控了一个韩甜，更是将警方在内的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是，因为希尔法湾论坛的特殊性，警方没法锁定他的IP，更是没法在现实中逮捕这个教唆犯。
这就导致了很大的不确定性，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又会以什么形式去教唆更多的人实施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