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们二人逐渐远离院墙，教学楼内的火光却在这时忽然明灭不定了起来。
我眯眼去看，发现不仅是那群焦尸身上蹿出的火苗渐渐散去，围绕楼身的明火竟也开始一点点收拢。
只是几个吐息的功夫，原本火光冲天的学校就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场来势汹汹的大火，竟然像被一场豪雨兜头泼下。跃动的明火被匆匆浇灭，只留下了一片又一片焦黑的痕迹。
我不敢置信的看向教学楼的走廊，发现那些叫嚣的焦尸身形竟然也随着火势的消弭而渐渐萎缩。
他们就像一堆烧焦的骸骨般，随着穿堂风过迅速散去，不留一点踪迹。
“这……”
太过诡异的画面让我不自觉的惊讶出声，而这时就听裴然说：“这所希望小学原本就是一处火场废墟，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这还能看错？”
我一边说着一边重又去看烧焦的楼身，这时我忽然想了起来，在初次抵达这处教学楼时，我就注意到这里走廊的玻璃几乎全都是碎的。
它们中有的是爆裂，有的是破损，反正没有一扇是不透风的。
乡间的希望小学在九十年代算是重点工程项目，按理说不该如此破败。
但是，如果这处希望小学曾遭遇过一场大火，那么这种受损情况反而就可以解释了。
但是这里依旧存在一个悖论，如果玻璃维持了火灾后的惨象，那为什么教室和墙体却没有受其影响呢？
似乎是猜到了我会发问，裴然不等我开口就说：“回溯只是梦境的一种表现形式，它并不是事无巨细的情景重现，而只是将主要事件中的主要框架还原。”
“而且，只有对于梦主来说印象深刻的地方才有这种待遇。而至于一些细枝末节的部分，势必是无法回溯如初的。所以这种场景永远存在破绽，就看你能不能分辨出来了。”
“所以说，你在进入这破学校的时候就发现问题了？那你为什么还要跑去送人头？”我质疑。
裴然无言的看了我一会，好半晌才叹气说：“梦境里的回溯一定要经人触发才会开始，这个人要么是梦主，要么是潜梦师。我入梦的目的就是要揪出藏在这个世界里的杜云泽，听到这边有动静，自然要过来看看。”
他的理由非常充分，我无言以对，只能心虚的挠了挠头转移话题道：“杜云泽的这个梦真是梦境里的战斗机了！花样真多，难怪了你这么多天都醒不过来……”
然而裴然此刻看着我却完全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他一边引着我往街角走，一边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个梦境说实话持续时间并不长，但却着实让我吃尽了苦头。
我攒了一肚子的苦水，闻言立刻就把入梦以来的非人遭遇倾诉了一遍。
说完后，我自己都佩服自己能够如此声情并茂的讲述这么凄惨的经历。
裴然沉默的听着，而在我说故事的这段时间里，他已是带着吐沫横飞的我七拐八拐的远离了那处希望小学。
等我说的口干舌燥时再看四处的景象，发现我们竟是转出了小杜村，来到了一处村头田间的凉棚。
这凉棚修的极为简陋，就是几根摇摇欲倒的木杆子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茅草。
我觉得这级别至多能挡挡日头，遇上大雨绝对连草带棚一起同归于尽。
在棺材中醒来后，我的探查重点就放在了小杜村内。至于村外的环境，说实话我没怎么留意过，自然也不记得这边还有这么远离村子的一处小木棚。
但裴然对这里却似是轻车熟路，带着我穿过田头径直就来到了那座简陋的凉棚之中。
我有些好奇的四处打量，发现棚子本身虽然破旧不堪。但是棚子里却是码放着水缸和几筐尚未背回村子的苹果。
按道理来讲，这里不是现实世界，在梦中潜梦师即使不吃不喝不休息也不会死。
可是人的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这些日常维生行为已经刻在了身体里。即使告诉自己没必要，也还是会产生类似的进食和休息需求。
之前我一直忙着四处求生，尚不觉怎样。此刻一见了吃的和水，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口干舌燥，立马冲到近前捧水来喝。
裴然大概是预感到了我会大快朵颐一番，很有先知先觉的让到了一旁，生怕我把水溅到他身上。
直到我吃饱喝足，咬着半个苹果缓神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这次的梦境和你之前经历的那些不太一样，对你来说这种梦危险系数太高了，不是跟你说了这次不用参与了吗？为什么又跑进来了？”
我嚼着嘴里的苹果，含含糊糊的答：“还不是来找你的？你知道自己在梦里待了多久了吗？”
裴然垂眸看了看我，说：“梦没有特定的时间概念，但这次的确在里面待得久了一点，但应该也还没超过一周。”
我一听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额角就不自觉的一跳，没好气的说：“护士都给你上点滴了，这还不严重？我们在外面可看不到你在经历什么，万一出点儿什么意外，可是没人能知道！”
他大概是感觉到了我难得的气急败坏，嘴角莫名其妙的勾了一下。
我问他笑什么，他却不回答，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琢磨了一下，说：“我觉得这里不是正常的梦境，我之前经历的两次入梦虽然也有诡异的地方，但大部分场景还是符合现实规则的。”
“可这一回不一样，一切毫无逻辑。时间顺序是混乱的，就像在乱序播放幻灯片一样。想到哪里就展示到哪里，完全没有过渡。”
裴然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其实是“深层梦境”，也就是潜意识的核心领域。这里和表层梦境不同，波动性的事件随时可能发生，算是整个梦境世界里最凶险的区域。”
说到这里他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我，问道：“你怎么进到深层梦境的？你应该不知道这个区域的存在，所以也不可能有意识的寻找入口。”
我挠了挠头：“严格来讲，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本来都要被烧死了，但不知道怎么的，再睁眼就出现在了一具棺材里面。”
“从中脱困后我就到了这个小杜村，也就是你说的深层梦境。但我怀疑，这些场景的跳转都是方旭搞的鬼。他在外面调试机器来着，还嘱咐我说会有一点儿小变动，让我遇到了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