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者的血迹如此新鲜,显然遭受重创的那人刚离开此地不远,如果要施救就必须趁现在。
但同样的,既然受害者就在附近,那么加害者也未必走远。
追踪这样鲜明的血迹是一个相当冒险的决定,尤其是对于像我和隋文浩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人员。
可就在我踟躇之间,隋文浩却是先我一步做出了决定,他声音有些颤抖的对我说:“我们得过去看看,如果真是郭守,那他现在应该还活着!我们必须搞清楚是谁伤了他,那个人有可能就是把我们困在这里的人!”
我的视线扫向那片绵延向深林的刺目血迹,想着现在的确是一睹袭击者真容的最佳时机。
如果他真的就是绑架我们的人,那么对于追寻梦主的遇害经历来说,这条线索一定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这样权衡了一下利弊,我便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根据犯罪现场的勘察法则,血迹的分布一定会遵循固定的规律。
比如,随着受伤者的跑动,伤口的出血量会在移动中增加,同时他的运动能力也会相应被削弱。
这就意味着血滴与血滴之间的间距,会随着伤势的加重而逐渐缩短,最终成汇集状分布。
所以我与隋文浩踉踉跄跄追了半支烟不到的功夫,地上原本稀疏的血迹就逐渐有了聚集的趋势。显然受伤者在伤口的不断撕扯下,有些力不从心,跑不动了。
我心中唏嘘,这样的伤势还能坚持跑这么久,若这个人真是郭守,那他的毅力也委实超群。
可我正这样感慨着,跑在前面的隋文浩却是忽然停了下来。
我一个刹不住就撞在了他的身上,给他撞了个趔趄。
我扶着树干站直身子,因为跑动呼吸很是急促,不由气喘吁吁的问:“你突然停下来干什么!吓我一跳!”
但他此时却像中了邪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瞅着一个方向,面色灰白。
我觉察到了不妙,赶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而一看之下,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双腿不由打起了摆子。
我看到在离我们几米开外的地方,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正背靠树干僵立在那里。
他的脸上插着数支木箭,四肢也被钉死在了树上。血顺着伤口滴滴答答流淌向地面形成血泊,染红了他脚下的大片地方。
然而,即便此人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并染满了血色,但从款式上,我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郭守的机车服。
他竟然死了,而且死相如此之惨!
我并非没有见过尸体,但却从未遇到过这么血腥恐怖的尸体。
隋文浩显然也和我一样看傻了眼,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我愣愣的看着郭守的尸体,半晌才反应过来。
既然他的伤口还在往外大量渗血,就说明人并没有死多久,杀人的凶手肯定还在附近。
想到这里我头皮都有些发麻,立刻屏息凝神,视线警惕的向四周小心翼翼的打量。
但诡异的是,山林在这时仿佛被人按下了静音键,连虫鸟的叫声都听不到,四处静的落针可闻。
没有人移动的声音,只有胸腔内心脏的跳动如擂鼓一般喧嚣。
难道那个凶手已经跑了吗?
我静静的等待了有一刻钟的功夫,直到额头的汗水开始噼啪的落向地面,我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我转了转已经发僵的脖子,视线在四处的景物上扫过,果然没有看到人迹。整个林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异动。
而隋文浩与我先后回神,他小心翼翼的走前几步,在距离郭守的尸首一米外的地方停住了脚,颤声说:“你,你过来看看这些箭,它们……是不是就是郭守带在身上的那些?”
我本不想靠近死尸,生怕再有什么变数。但见隋文浩这样文绉绉的律师都敢上前,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凑了过去。
而只是上前了几步,刺鼻的血腥味道就瞬间弥漫在了我的口鼻之间,呛得我直犯恶心。
刚才离得距离较远,我其实并没有看的十分真切。此刻走到近前,我在恶心之余,不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背又一次渗出了冷汗。
郭守的死不仅是惨烈那么简单,简直是残忍到毫无人性。
杀他的凶手似乎恨极了他,他的双目均已经被箭矢刺穿,甚至于半只耳朵也被射入树干的箭尖削去了大半。
血沫与肉沫混在一起喷溅在树干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我捂着鼻子查看一片血肉模糊的枝干,心下越发悚然。
这不单单是由于场面的血腥,更多的是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凶手是在距离郭守极近的位置放箭射杀他的,而且这个距离绝对不超过一米。
因为像这种老式的木质弓箭,即便不考虑老旧等客观原因,它也无法媲美现代弓箭的杀伤力。但凡离开几米的距离,力道就会大幅度衰减,绝不可能将人钉死在树干上,伤口也不会有这般的刺入深度。
我强忍住心中的毛骨悚然,继续向下打量。
郭守的胸口至少中了十箭,木箭密密麻麻的戳在他的胸腔上,这种方式显然远远超过了杀死一个人所必需的致死量。
这种情况在犯罪心理学中被称为“过度杀戮”,指的便是受害人身上除却致命伤以外,还存在着大量的暴力伤。
一个人的行为痕迹,就是他心理痕迹的写照。
所以对于凶手来说,杀死郭守这件事情并不足以宣泄他的暴虐。唯有将人伤到体无完肤,才能稍微平息他内心的怒火。
但是,究竟要多恨一个人,才能做到这种丧心病狂的程度,我一时间竟无从想象。
不过,比起我更为在意的凶手心理,隋文浩显然更在乎物证。
他见我半晌没有反应,就又指了指插在郭守残耳边的那根木箭,示意我细看一下。
这跟木箭也许是射偏了的缘故,箭身上面并没有沾染太多的血迹,比起其他的木箭来说更容易辨识。
郭守携带的那十几支木箭都被他逐一打磨过,他不是专业的手艺人,整备时的手法很粗糙。
所以只是看了几眼,我就基本断定这些木箭是他曾带回竹楼的那一批。
可是这里却存在一个悖论,如果这一堆扎在他身上的木箭原本都是属于他的话,那么又是谁用他的武器杀死了他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束手就擒的将自己的武器交到他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