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长吹,呐喊如雷,紧随杨君爱、傅燮等人脚步的焱军将士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量完颜宗辅的心中所想,更不会因为敌国将校的态度而放缓自己的脚步——毕竟现下正自在北宁城头闪耀的火光便是最好的提示,足以指引着焱军将士突奔而前,
就在越来越盛的烈焰映照下,原本以为只需重剑在手,便能恃之横行天下的丁越早已更改了对夏侯和的观感,或许年轻人心中都存有这样的思绪,只要能为远强于常人,即便真是一位纨绔子弟,也会受到其他人或多或少的尊敬和认同。
就在提剑疾奔的同时,丁越的声音亦在同一时间响起:“弟兄们,人家都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北宁城中的精锐既已被秦王殿下等人率军拦截纠缠,而高墙坚城之上早已焰火广张,那咱们还等什么?假使真的将这等机遇轻轻放过,只怕日后免不得要为此悔恨终生。”
散在四周的焱军将士屏息疾奔的速度或许难以望丁越项背,可彼等的心思却与其大致相同,听闻这鼓舞士气的言语,无不凭空增长了几分气力,疾奔前行的速度自然更快了些。
赤光潋滟中,丁越的身形越来越快,纵然自北宁城头所发的羽箭如同骤雨飞蝗,却依旧阻挡不住这位彪悍新卒的脚步,内息运转、重剑轮动,经过其身边的矢镞几乎都被带起的气浪吹得歪斜飘飞,即令是军中精锐射出的那些,亦是只能从旁而过,伤不得他的毫发。
待到引领着一种藤牌手赶至北宁城墙下,不待素以纨绔子弟自诩的夏侯和率先出言,丁越便即开口笑道:“夏侯上官居然有这样的好本事,倒教标下大吃一惊,可见我真是年轻识浅,不识高人,倘若早知如此,哪里还敢抢在上官前头出阵攻城?”
或许是一贯不将余事常挂心头,听闻丁越出此言语的夏侯和并不在心中着恼,反而在回首之际朗声答道:“今夜诸事怪不得你,咱们既然年纪相当,那便不必这般见外,动辄称呼上官,你只需叫我一声夏侯兄,我就算是承情了。”
平心而论,并不是世间所有纨绔子弟都没有与之相应的眼光,在夏侯和看来,丁越现下虽然只是军中新卒,但凭借他的一身本事,来日必然会有属于他自己的前程和功业,总不会终其一生都寂寂无名。
有鉴于此,不动声色间,夏侯和便已确定了自己应对丁越的策略——以诚心对诚心,以客气待客气,这才是正理。
只是此时横亘在先后抵达城下的夏侯和、丁越面前的,是闻名于北疆诸地的北宁郡城,高耸的城墙现下已经成为彼等难以逾越的屏障,拦阻着他们的脚步,迟滞着他们的行程。
早将这等情境预料在内的霍山侯杨君爱身在阵中,抬眼望着诸位前锋军中将士的身影,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侧首转向傅燮,沉声说道:“傅贤侄,看来战局至此已经陷入胶着,即令夏侯贤侄的凤鸣掌心雷威力再是强猛,终究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瓦解敌军的斗志。
“想来完颜宗辅等人还是在顾念着耶律逊宁等辈能够火速驰援,并不想在短时间内放弃已经被他们占据的疆域。
“但这座北宁城自古以来便与咱们中原人士不可分割,绝非是北戎人众的囊中之物,有些事情,可不是他们心有算计,便能更改得了,也罢,如今咱们先锋军已然抵近城池,本爵现下出阵,算不得是身先士卒,你也可以放下心来,坐观成败啦。”
说到这里,杨君爱轻轻一夹坐下马腹,骏马昂首踢蹄,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似是克服了内心中原有的恐惧,迎上那连绵不断的箭矢,要在其中硬生生闯出一条道路来。
眼见作为一军主将的霍山侯到底还是亲自排众而去,傅燮的心中有些惶急,又有些焦躁,不假思索便脱口叫道:“侯爷,阵前多有凶险,纵然一时不能得偿所愿,顷刻间克敌制胜,你也不必这般轻视敌国之兵......”尚未说完,杨君爱已然去得远了。
傅燮说出口来的言语,杨君爱自然不会感到陌生,究其根本,这等道理原不用他人对其多做讲述,可在这位焱朝霍山侯的心中,却对这等说法并不全然赞同。
纵马轻出,杨君爱听着即时想起,却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终至低不可闻的话语声,似乎自言自语,又像是专程做出答复一般地开口说道:“少年人,你毕竟还是经验太浅啦......
“这世间有些言语,本爵亲自说出来会有效果,若是换了其他人,纵然他说得与本爵全然相同,却也未必就能有相应的作用。”
杨君爱坐下的骏马原是昔日皇帝顾秉业亲赐良驹,从头至尾,全身雪白,并无一根杂毛,有个名字称作‘山后雪’,跑动之际四蹄如飞,与燕德侯高白驹所乘的‘狮子骢’不分轩轾,难定高低。
未及一盏茶时分,轻纵名骏的杨君爱已经来到北宁城下一箭之地,直到此时,他方才勒住坐骑,运起内息,向着敌军人丛中喝道:“完颜宗辅,你还在等待着耶律逊宁等人回援救助么?不瞒你说,耶律逊宁和萧雁两人自从私情败露,早没了再替完颜家效忠的心思啦!”
从早先亦真亦假的流言开始传播、演化时算起,至今时日已然不短,留守在北宁城中的北戎将士,亦对此类言语半信半疑,哪怕是如完颜宗辅等辈,急切间也难断真假,不明详情。
正因如此,杨君爱这一句话当真可算得上是摧心之语,无论北宁城是否尚堪坚守,将这般说法听在耳中的北戎将士,心里都泛起波澜,更有甚者,当即便拍腿大叫道:“我道这对男女因何事先总是主张所谓‘先发制人’,而又终究无所作为!咱们尚在死守,这两人便早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