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诗娴起初还挣扎了两下,但武修文抱得很紧,那怀抱带着海风的微凉和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粉笔灰的味道。她终于放弃抵抗,把脸埋在他不算宽阔却异常坚实的胸膛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对不起,诗娴,对不起。”武修文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充满了愧疚和疼惜,“是我不好,我不该只想着自己纠结,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不该……让你难过。”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委屈的孩子。“你说得对,我需要想清楚。但我可以告诉你,再高的薪水,再大的平台,如果要以失去你为代价,我绝对不会选!”
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黄诗娴的哭声渐渐小了。她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真的?”
“真的!”武修文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而认真,“这个机会是很诱人,但它出现得太突然了。
我不能因为它打乱了我们所有的节奏。公开课,转正考试,这些是我眼下必须迈过去的坎。至于启明星……我会认真评估,但绝不会盲目离开。你……愿意相信我,我们一起面对后面的所有问题吗?包括……你家里。”
他的眼神那么坦诚,那么坚定,仿佛蕴含着能够平息一切风浪的力量。黄诗娴看着他,心里的委屈和不安,奇迹般地一点点消散了。她知道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把最坏的情绪抛给了他。但他接住了,并且给了她最想要的回应——坚定地选择和共同面对的承诺。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武修文松了一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两人相拥着,望向那片吞噬了夕阳、开始泛起星光的深邃大海。海风带着凉意吹过,却吹不散他们彼此依靠带来的温暖。
“诗娴,”武修文低声说,像是一个郑重的誓言,“给我一点时间。等公开课和转正考试结束,我会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清晰的交代。无论最终决定如何,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一起承担。”
“好。”黄诗娴依偎着他,轻声应道,“我也会……试着慢慢跟我爸妈渗透一下。他们其实……人很好的,就是有时候会比较操心我。”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海边的坦诚相见与坚定承诺,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荡开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回学校的路上,武修文和黄诗娴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彼此紧握的手,传递着一种无声的默契与力量。他们将外界的诱惑与内在的纷扰暂时压下,全身心投入到即将到来的公开课冲刺中。
武修文根据林方琼的“找祖宗”心法,将教案重新打磨了一遍,加入了更多生动有趣的师生互动环节。他甚至拉着黄诗娴和郑松珍当临时学生,模拟了好几次课堂场景,力求每一个环节都流畅自然,既能展现思维深度,又能激发学生的参与热情。
黄诗娴则一边协助武修文,一边默默承担了更多班级的日常事务,让他能心无旁骛地备战。她看着他熬夜后眼底淡淡的青黑,心疼不已,只能变着法子让“国际厨房”的伙食更丰盛些,晚上悄悄在他办公桌抽屉里塞一盒牛奶或几块巧克力。
郑松珍和林小丽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私下里没少嘀咕:“看见没,看见没!诗娴姐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贤内助’的光辉!”郑松珍挤眉弄眼。林小丽笑着点头:“武老师也是,虽然忙,但感觉眼神都比以前亮了不少,干劲十足的样子。看来那天海边没白去,肯定是达成什么重要共识了!”“那必须的!我看啊,好事将近!”郑松珍一副预言家的姿态。
紧张而充实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公开课的前两天。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武修文对教案已然烂熟于心,试讲效果一次比一次好,连最初最挑剔的林方琼听了最后一次试讲后,都难得地点了点头,只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还行,上台别紧张,稳住就行。”
这天晚上,武修文在办公室做最后的准备工作,确认课件万无一失。窗外月色很好,柔和的清辉洒满窗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日来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缓解。他对明天的公开课充满了信心。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剧烈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林方琼。武修文有些意外。这么晚了,林老师找他有什么事?难道是公开课还有什么细节要叮嘱?他不敢怠慢,立刻接起电话。
“林老师,您……”“武修文!”电话那头,林方琼的声音异常急促,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怒,完全打断了他,“你现在在哪儿?在办公室还是宿舍?”武修文心里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我在办公室。林老师,出什么事了?”
“你听着!就在刚才,李校长和梁主任,同时接到了匿名的举报信!”林方琼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冰豆子砸下来,“信里说……说你师德有亏!生活作风不正!跟……跟咱们六年级某个女学生的家长关系暧昧!利用补课机会……行为不检!”
轰——!武修文只觉得一腔热血直冲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林方琼那尖锐的话语在反复回荡。师德有亏?行为不检?与女学生家长关系暧昧?这都什么跟什么!荒谬!无耻!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武修文?武修文你在听吗!”林方琼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喊道,“我知道这绝对是胡说八道!栽赃陷害!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举报信偏偏赶在你公开课和转正考试这个节骨眼上来了!其心可诛!李校长和梁主任那边压力肯定很大!你必须立刻、马上想办法澄清!”
武修文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干涩沙哑得不像他自己:“林老师……我……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几个学生家长!更别提……”
“我知道你没有!”林方琼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江湖儿女般的义气,“我林方琼虽然以前看你不顺眼,但你的人品和做事态度,我现在是信得过的!这分明是有人眼红你,在背后捅刀子!你现在慌没用!赶紧冷静下来!想想最近得罪过谁?或者……有没有什么可能引起误会的地方?哪怕一丁点细节都不要放过!”
得罪谁?武修文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来海田时间不长,一直谨小慎微,专心教学,能得罪谁?林方琼?不,她已经冰释前嫌。其他同事?大家相处都很融洽。难道是……松岗那边?叶水洪?罗天冷?他们不至于此吧?
误会?他每天不是教室就是办公室,最多去“国际厨房”吃饭,接触最多的女性就是黄诗娴、郑松珍她们,怎么可能跟学生家长有牵扯?
等等!一个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大概半个月前,放学后,他确实在办公室给六二班一个数学基础比较弱的女生单独补过几次课。有一次补课稍微晚了一点,那个女生的妈妈来接她,确实进办公室跟他聊了几句,主要是感谢老师的辛苦。当时办公室里还有两个其他班的学生在写作业……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异常!那位家长态度非常客气,聊了不到五分钟就带着孩子走了!
难道……难道是这次正常的交流被人歪曲利用了?武修文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如果连这种纯粹出于责任心的正常师生互动、家校沟通都能被扭曲成“行为不检”,那这世上还有公道可言吗?
“林老师……我,我想起来一件事……”武修文声音发颤,将那次补课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就这?”林方琼听完,语气反而更沉了,“如果对方拿这种事做文章,肯定是抓住了某个容易引人联想的细节加以夸大!甚至可能拍了模糊的照片!武修文,你现在听我说!第一,立刻把你记得的那次补课的时间、在场有谁,尽可能回忆清楚,写下来!第二,马上去找李校长和梁主任,当面说明情况!态度要诚恳,事实要清晰!绝对不能被动等待调查!第三……这件事,先别声张,尤其是……别让黄诗娴知道!”
提到黄诗娴,武修文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对,不能让她知道!她那么单纯,要是知道这种污言秽语泼到他身上,该有多担心、多难过!而且,这种涉及“男女关系”的谣言,最容易伤及无辜,他绝不能把她也拖进这滩浑水里!
“我明白了,林老师!谢谢您!真的太感谢您了!”武修文的声音带着哽咽。在这个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下,林方琼的信任和及时报信,无异于雪中送炭。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去办事!”林方琼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武修文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办公桌。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窗外月色依旧皎洁。但他却感觉周身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黑暗紧紧包裹。公开课近在眼前,转正考试即将来临,他所有的努力和期盼,难道就要被这一封莫须有的匿名信彻底摧毁了吗?
是谁?到底是谁要如此害他?这盆脏水,他该如何才能洗干净?明天,等待他的公开课,台下那些领导和听课老师的目光里,又会多了多少审视、怀疑与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