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石门，眼前是一个圆形空间。头顶石盖竟然自然形成了穹顶状，让人感到自然界的奇妙。
四周石壁上被之前的建造者加上了兽形灯台，每个小兽大小可能有一个成年人脑袋差不多。一个个造型怪异，张牙舞爪，獠牙森森，看着就让人浑身打冷战。而最奇怪的，就是小兽分左右对称，一边二十四个，两边数量和造型完全相同。再看小兽面部，都雕刻成面戴假面状，不知是见不得人，还是假装神秘。
同样，小兽肚腹内该是空的，装满了灯油。此时灯火被点燃，从兽眼、兽口中冒出红蓝色火焰，在这种环境下更让人觉得它们好像活的，四十八相全部盯着自己，等待着将我拖进地狱一般。
奇怪！按照《风令轩》记载，杀身殿结束前所有罪孽清算干净，抛弃不好的心性后，该被度化走向下一个环节才对。为什么到了这里还这么阴森，全无度化往生的感觉呢？
我一边抬头看着四周，一边在空间内环视，不仅这些小兽诡异，更可怕的是这里没有出路，让人如何通往往生之路呢？
心里起急，我开始绕着内壁疾走，同时用手不停敲打着石壁，渴望找到什么暗门、暗道。直至指关节出血，手掌拍麻，这约百十平方的空间内还是没有任何出路可言。
颓废地坐下，苦笑连连：“该死的，这建造者简直变态加另类，完全不明白他什么心思。”用手捶着石壁，嘴里念叨着。
正在自语时，忽听附近有轻微响动，好似刻意隐藏不希望被人听到似的。幸好小爷耳力不错，此处又十分安静这才被捕捉到。
“谁？是谁在哪，不说话别怪我不客气了！”不知道这虚张声势管不管用，更不知道就算人家出来我能不能应付，但在这环境下，喊话胆气壮这是一定的。
在我连着喊了几遍后，终于有了动静：“怎么，你……你还想杀……杀人灭口么？我……我已经躲到这里了，真不能……不能给条活路？”
听这声音低若蚊声，断断续续好似有气无力，但还是能听出声音十分熟悉。
“阿山，是你？”我一声惊呼，心中满是各种不可思议。“你去了哪里？我醒来就不见你的人，地上只留下拖痕和血迹，知道我多担心么？你现在怎么样，让我看看。”
那边果然是阿山，听我这么说他竟然冷笑起来，最后不知是牵动伤口还是被口水呛到，竟然一阵咳嗽，声音越来越大。
寻声摸了过去。原来这里有一块地方，因山壁起伏变化，微微凸出一块，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夹角。刚才我一路摸来，只是注意了灯火和石壁大面积位置，而忽略了这个小夹角。现在，阿山就卷曲在这里，脸色苍白，表情惊恐地看着我。
是啊，这么大空间，头顶一圈石壁上虽有不少石像灯盏，可仍嫌杯水车薪，不可能照到每一个角落。
举着手电筒来到阿山面前，他的表情已经不似原先，鄙视中有认同，深一层还有些许钦佩。而现在，是愤恨更是恐惧还有些许死灰和放弃。
“还是让你……让你找到了。我躲过了他，却……却躲不开你。”阿山连连摇头，凄惨一笑：“他确实有些憨傻，比……比不上你，如此精……精明……更善于伪装。我认输了，要杀要剐……看在咱们同路的份……份上，下手快点……就……就算是谢你了！”
虽然说谢，但他眼神中仍在喷火，这是不甘。而他这番说辞，我更是傻了眼，好似听到了外语一样。
“你……你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明白，能不能说清楚点？”我疑惑地问。
哈哈两声，听着凄惨和悲愤。阿山拼尽全身力气想要站起来，可从他惨白的面容和嘴唇，还有周围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判断，他没有这能力的。
无奈，一声轻叹，阿山说：“好吧，你……你想知道什么……或者要什么开口吧。横竖是……是死，我不想受罪。但你要……要记住，我阿山身死，做鬼也……也不会放……放过你还有姓王的。你们等着我的，好好等着！”语调不高，但充满怨毒气。
“你说憨板凳？他难道又……”我简直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但证人就在眼前，伤势不假。一个大活人动手，两人无冤无仇，我想不出为什么。
可能看我表情还是不信，阿山无话好说。低下头轻声道：“你……你以为他一直在……在身边，就能了解他所想？人心想……想要看透，太难，太难了。有时候，也许就算自己，恐怕都不易认清，何况别人。”
我知道阿山意有所指，听这话，心里确实狂跳不止。因为刚才看到了那份遗书，里面还有个更大的秘密，更不可思议的事需要我查明呢。如果那事都是真的，眼前这事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我也缓缓坐下，靠着阿山问道：“他为什么只对你动手，却不来杀我？”
阿山冷笑：“装模做样！你们是一伙的，有……有什么不可能。你是幕……幕后黑手，他是棋子怎么敢！”
“那我图什么呢？憨板凳图什么呢？如果没有你们，我们这次不会来的。”我反问到。
阿山斜眼看看我一哼：“还不是为……为了二十四面。一口气得到了七面，把一个传说拉入现……现实，欲望自然也会被……被激发。而他，一定是奉命做一些事，不巧被我遇到，刚才我又不……不开眼提出来，自然引来杀身之祸。”
看来阿山误会已深，解释根本没用。我也低下头，懒得再废话了。
“说吧，你……你究竟要什么？如果我能给，一定给。但拜托，不管看在我……我的面子、看在一路同行或者罗老的面子，无论怎样都行。求你，找到小……小葵后不要伤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你甚……甚至可以告诉他我遇到了陷阱身亡。但是拜托，别伤害她。我……我对她……”
“我明白，你也爱她，她更爱你。甚至为了你，她愿意付出一切，是么？”我说。
阿山那因失血而变得惨白的脸庞，竟然一红。头更低了，轻声说：“你都……都知道了。”
无奈一笑：“傻子都看得出，何况我这么聪明。在成都市我不舒服的时候就发现了，包括你们晚上偷偷出去，直到中午才回来，我都一清二楚。”
听这话，阿山脸色更红。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羞涩造成的。
起身后拍拍屁股后面的灰土，我说：“你的怨气我明白，但对于憨板凳我也是信任的，现在真是进退两难。但我会弄清楚，还你个公道如何？”
听我这么说，阿山又是冷笑连连。可能因为太气愤，竟然又开始咳嗽，甚至从伤口和口中，不停涌出鲜血。看样子，他时日无多了，保守估计也就在顿饭之间。
心里别提多难过了。虽然阿山一开始对我很嫌弃，到后来态度是完全改观的。我呢，一开始也不喜欢他，到接触下，发现这家伙做事心细，对大家都不错，慢慢也是有感情的。看现在他如烛尾一样，即将油尽灯枯，我心里确实难受。
在我的推拿和帮助下，阿山好容易缓过气来。厌烦地抬手想要将我推开，可已经没了力气，只有瞪眼的份了。
“怎么，看我比你帅是么？”我仍在玩笑，只是希望他最后时间里能少些怨恨。
“傩”中虽然是巫卜起家，但一切向好。虽然傩邪派不受人待见，但我的心也是向好的。从小就认为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仅是时间和罪孽累积问题。对于死者要尊重，尤其是尽可能不要让他们带着怨恨走，这才是我心中“傩”的概念。
阿山听我玩笑，也是不断摇头：“你呀……我……我始终不如你，更摸……摸不透你在想什么。看似玩世不恭，对……对世事一无所知像个土包子。可你的聪……聪明和学习能力都……太强，我完全不是对手。服了，我彻底服了。来吧，没话好问……那就给我个痛快地，算我求你了。”
我又起身看着来路石门，冷冷地说：“想死再等会，我说过要替你主持公道的。”阿山可能觉得我语气不对，刚抬头就听我吼道：“憨板凳，王袁明！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在担心什么，还是犹豫什么？我既然站在这，你没有可为自己辩解的事么？”
听我这么说，阿山一惊。是啊，话说得再漂亮，心再如死灰，一旦还存有生的向往，当看到他心中恐惧的人时，所有准备和决心都会一扫而空。因为恐惧是最厉害的心理病，会传染，更会粉碎一个人所有的信念和理智。阿山此时身体微抖，没了刚才对我的那种洒脱。原来到了这时候，生的希望还有，他还想活着。所以，他仍然害怕。
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好似从土中突然出现。看他身材高大魁梧，走路满是劲力，该是憨板凳没错。
当他走近，火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时。不知为何，我好似已经不认识他了。
就见憨板凳半张脸藏在黑暗中，只有另外半张脸能看到。此时，他浓眉紧锁，一脸严肃和冷森，全无往日的表情，难怪我觉得陌生。
“我就算解释说阿山的伤势与我无关，你还会信么？”憨板凳开口了。确实是他的声音，不是别人假扮的。这声音我太熟悉，根本忘不掉。
不等我说什么，阿山好似回光返照或者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竟然冲破恐惧和伤痛，用最后的力气吼道：“难道为了陷害你，我要用自己的生命做代价么？”吼完再没力气，呼哧带喘下可能又靠了回去。
我冲阿山摆摆手，盯着憨板凳的眼睛问：“那你能解释阿山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么？你能说说为什么将他拖到这里，欲行杀害之事么？你能再解释一下，当时林间，我和小葵看到黑影，追赶过去这么巧竟然会看到你么？你竟然不顾十个伤员安危来找我，竟然还能顺利找到，是不是太巧合了。你最后能不能解释，阿山回去后没见到你的踪迹，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我这么说，憨板凳又缓缓走近。可这次我下意识后退，不敢接近。
憨板凳呵呵笑起：“你怕了？甘柳三天不怕地不怕，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不再叫我‘小爷’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但我还是将这句心里话秃噜出去了。
憨板凳点点头辩驳道：“因为你不再信任我了，我自然也叫不出口了。”说着寒光一闪，我抛弃在外的改锥竟然被他握在手里。
“你要干嘛？”我刚说完，就见憨板凳身子冲了过来。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我张大了嘴，双眼圆睁，头不自觉高高抬起，随后身体开始下滑失去力量。
憨板凳此时眼神狠毒，歪着头说：“与其被你怀疑，最后送进大牢，不如让我掌控自己的人生。这些年在你家就像个哈巴狗，我也是够了。现在，我要对自己负责，你……”
憨板凳正说着，又见一蓬血水飞射而出，这次换他睁大双眼，满脸惊疑了。
我双手用力将他推开，身子踉跄后退，不出四五步最终坐倒在地。鲜血从胸口附近涌出，我的左手捂也没用。
而憨板凳右手握着改锥，上面满是鲜血。左手却捂着自己咽喉，咕咕有声。鲜血从他的指缝和咽喉中涌出，可见伤势比我更严重。这瞬间，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血腥气息。
右手一伸，我亮出了那把被憨板凳用来砍杀阿山，最后遗弃的短斧。看看斧刃，喘着粗气苦笑：“我用它做活，你……你却将……将它染上鲜血。今日它的怨……怨念帮我除……除掉你……你这叛徒，没什么好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