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推动收购吗？”乔里沉声问道。
“当然，这是我的职业价值所在。”Feynman坦然说道：“市场的事情交给市场去解决，我们能解决的问题，是让资本流向它们该去的地方。”
“哪里是资本应该流向的地方呢？”乔里再问。
“价值最大化。” Feynman没有指责他问这种初级问题，仍是耐心地回答了她。
“……知道了。”乔里敛下眸子，默然片刻后，低低地说道。
“在奢侈品行业最动荡不安的时期，LV也曾出手收购爱玛仕，我只听说爱玛仕努力化解危机，从没听说过资本主动退让的。”Feynman淡淡说道：
“Joyce，市场自有它自己的规律，品牌之所以存续，从来不是因为被资本放过，而是因为其自身的强大。求来的放手，终究还是要灭亡，只是时间而已。”
“最近加班太多，我申请两天假期。”乔里轻声说道。
“你不需要假期，你只需要养精蓄锐。”Feynman朗声说道：“就算给你假期，你也还是在工作，岂不是浪费了。好了，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观战就好。”
乔里放下电话，心里的矛盾并未因Feynman的话而有所缓解。
是的，她矛盾。
她将GB可能会有的行动告诉Feynman，是基于职业责任，做为项目负责人，她必须有这个预警、并有所对策。
但她又不想让这个消息转至DW方，让他们对百里的攻击更精准。
她同意Feynman的观点，她确实不能理解秦百里、苏锦辰在百里这个不能持续为企业贡献价值、甚至拖后腿的老品牌的坚持。
“如果百年品牌是吸血式的存在，我认为应该放弃。”乔里对端着甜品走进来的苏锦辰说道。
“不谈百年品牌的问题。这其中的文化传承、国货基因传承是另一个话题。”苏锦辰将甜品递给她后，拉过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来，看着她说道：
“是我们需要百里的存在，以让日化产业链能在国内市场有生存的空间。如果新旧交替顺利，中国日化市场品牌活跃，所有的品牌能撑起一个完整的产业链，那么就算百里是百年企业，就算百里有续存的价值，那也不关我的事，我不会因此而站在你的对立面。”
“所以，你是想保住百里，等到中国日化市场的新旧交替完成，有一个、或者几个品牌能撑起日化产业链，那时候百里若还不能产出，你就会放弃？”乔里沉眸看着他。
“可以这么说。”苏锦辰点头。
“所以，你的目标在日化产业链、秦百里的目标在百里的自有品牌、GB的目标是借事挽势。你们的目标并不一致。”乔里点头。
“但目前是一致的。”苏锦辰看着她，只觉得无奈：“你又在给我挖坑。”
“我没有挖坑的兴趣。”乔里用手指轻敲了下桌面后，看着苏锦辰说道：“谢谢，不过我半夜不吃东西。”
“那就放着吧。”苏锦辰也站了起来，看着她说道：“乔里，我并不想说服你，我只是感到抱歉：从五年前的那场车祸开始，我就再也无法成为你可以信任的爱人、无法让你依靠。”
“你不必为此感到抱歉。我的矛盾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经历有限、因为我没有情怀、因为我遇见了与我价值观不同的人，而我很开放，我接受每一种不同价值观，然后去审视它、判断它，然后修正我自己。”
“仅此而已，与你无关。”乔里耸了耸肩，一脸的明朗。
“好，那么我们不谈这件事。只谈你。”苏锦辰起身上前一步，直直的立在她的面前，以一种逼仄的姿态将她拦在自己身体与桌沿之间，低低地说道：“我们聊聊那天，你所有记得的事情。”
“不。”乔里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与他的距离，沉暗的眸色毫不掩饰对这个话题的抵触。
“我不喜欢我们现在的状态。”苏锦辰满脸的懊恼与疲惫，不是那种没睡觉的生理疲惫，而一种神经常期处于紧张、却又无力缓解的疲惫。
“你喜欢的状态，恐怕我给不了。”乔里看着他，缓缓说道：“苏锦辰，你说得对，过去的乔里是个天真又软弱的人。”
“我给你发信息、你说好，去仁爱医院等我。”
“然后我在车祸现场听到你和医生的对话，但你离我很远很远。”
“我想问你，你让我去仁爱医院干什么？为什么会有车祸、为什么你会在车祸现场、为什么你不救我……”
“苏锦辰，你知道我那一刻有多绝望吗？”
“乔里……”
“你听我说完。”乔里轻轻摇头，微微笑笑，继续说道：“其实我当时不想要孩子了，我太疼了。”
“我听到你的声音上了救护车、离开，我放在肚子上的手就松了，我任由医生将我生生的从车里拖出来，哪怕肚子被车子刮花。”
“我撑得很辛苦，我不想再撑了。你知道吗，那时候死是最大的解脱，死了就不痛了、死了就不会再想你为什么要我去医院了，死了……就不会去想，你为什么连我都不看我一眼。”
“只是后来没有了记忆，我怕连孩子都没有了，我就会成为一个彻底的、没有过去、没有亲人的人。我怕，而这怕，大过了疼。”
“这样的疼、这样的怕，就算我没有了记忆，却还一直深刻在我的脑子里，我一看到锦文房间的血，那天所经历的痛、所经历的失望，一下子在我脑子里全炸开了……”
乔里闭起眼睛，双手用力地捶了捶额头，似是想将那痛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失忆的时候，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总是会头痛。是因为她在失忆之前所经历的痛，早已深入骨髓，象鬼魅一样跟随着她。
如影随形，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