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吃完,时候也不早了,大伙儿洗洗弄弄各自找地休息去了。姗姗趴在草堆上,虽然今晚铁柔特意睡她身边,但是铁五不在,她睡得很不踏实,外头的雨越来越大,几次都被雷电惊醒。
这样的雨夜,没人会睡踏实,狄清估计也一直醒着,每次她惊醒,总能听到他的声音。
“这雨可真大,程九,把火烧旺点,挺冷的。”
然后,程九爬起,往火堆里扔材火,悉悉索索的声音还让她稍稍安心些。睡到半夜时,突然感觉地动山摇,仿佛有千军万马穿过。
她被震醒,慌忙爬起,程九看她醒了,忙过来,把行礼统统背上。
“夫人快起来,有人过来了,不知道是哪拨人,动静挺大的。先上马车。”
“哦。”
大伙儿已收拾妥当,往外走时,那铁蹄声踏碎夜色,转眼即到,门口黑影穿过,头遮斗笠的黑衣骑士翻身下马,大步而来,磅礴的气势仿若来自地狱的幽冥使者。屋里的人直觉的后退。
陆豪喊了一声。
“什么人?”
门外立马有人应。
“是我们。”
雷越的声音,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姗姗雀跃,几步奔到门口。铁五进屋,摘下斗笠,勾勾她下巴,满脸笑。
“怎么啦?吓到了?傻瓜。”
“抓到了吗?”
二爷问。铁五手一挥。
“带进来。”
然后一个折了四肢的废人被扔了进来,姗姗看了脸抽筋,怪不得这帮子人会被东林卫弄残,东林卫的人到他们手上,一样会残,谁都不用心软。
火把烧起,群情激动。
“没错,就是他。”
“狗贼也有今日。”
“夫人,要挖吗?我来。”
“别别别,挖下去就没用了,都走开。”姗姗忙拿来药瓶,金针,刀片。
废人还清醒着,虎目暴瞪,不用看,也是个硬骨头。硬骨头值得尊敬,但是如今立场不同,姗姗往他嘴巴里喂了颗药,先把他放倒。
敷上药,拿了刀片小心翼翼的割开眼球取眼膜。过程很简单,也未见血,取出的也只是一层薄翼,第一时间装入药瓶。
前后不过一柱香。
“行了,五天之后,等四爷眼睛养好,就能用了。”
手下们进来拖走废人,姗姗把瓶子盖好,随意的往包袱里扔,铁五忙捡起,小心塞怀里。
“四哥的眼睛得保管好,放我这里。”
第二天了出发,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很不好走,中午打尖时,估计才行了十几里路。正好歇在昨天见着的地瓜地旁,有个大棚子,正好避雨休息一下。
山坡底下,一眼望去,少说也有十来亩。队伍打尖估计惊到了菜农老伯。老人家从看守棚里出来,手执长棍,一脸的戒备。
程九忙去安抚。
“你这老伯好没眼光,没看出来爷们都是好人吗,昨晚买你地瓜难道少你银子了吗?”
老伯眼一亮,放松警惕。
“昨晚买地瓜的是你们。”
“那还有假,还有两袋在车上呢,你这地瓜挺甜的,咱们夫人爱吃。”
“那是,我都种了一辈子的这东西了,要不是今年连天的暴雨,早开始卖了。”老伯折了回去,没一会儿拎了一袋东西出来。
“这方远百里,谁不知道我老李家的地瓜是最甜的,芋头是最糯的。夫人爱吃地瓜,一定也要吃吃看老李家的芋头,新煮的,尝尝。”
队伍里谁最金贵一看便知,老汉挑了一个最好的递过去时,阿珠一声厉喝。
“大胆,这种粗鄙吃食岂可拿给我家小姐。”
老伯被吓到,程九忙拉住他。
“可别认错了,这是我家夫人。”
姗姗接过尝了几口,点头。
“果然糯的很,可还有,给我相公尝尝。”
老伯瞬间眉开眼笑,拎着袋子四处发发。发完了转回来,眼望铁五。
“夫人爱吃,要不,爷再买几袋?”
铁五手一僵,一向不善长与生意人打交道,程九走了过来。
“老人家,昨晚买得够多了,咱们要赶路,这东西太重。”
“不重不重,可放车上,这东西好保存,搁在那明年都能吃。”
“不买不买,昨晚不过图个新鲜,吃一顿就厌了,快走吧,我们赶路累了,要休息。”
生意没做成,老伯失望收袋子往瓜地走。
芋头吃完,姗姗开口。
“你这地瓜虽然好吃,但是我赌你今年卖不掉,北边一直下雨,商队进不来,地瓜虽然好保存,但是你挖了来没地方放,不挖出来雨水浸泡,不出半月全部烂掉,今年你这买卖是亏定了。”
说到痛处了,老汉的肩都塌了,忍不住抹眼泪。
“天灾无法。”
“虽是天灾,但也可人为,只要老伯不贪心,我家爷可帮你找到卖主。”
老人家眼一亮。
“真的吗?我老李家做生意一向不贪,这地瓜市场五辆银子一车,在我这只收四两”
“那你这几亩地能收几车?”
“按往年的量,少说也有二百车。”
“圩头呢?”
“大概一百车。”
“三天能收完吗?”
老人瞬间激动的不行。
“是哪位金主,全要吗?”
“全要,是李安县县令。”
“夫人在开玩笑吗?李安县闹灾已经近两月了,饥民遍地,上头根本不管,县衙早已经掏空,哪有钱买我的地瓜。”
“你尽管送去,钱我们来出。”
老伯一愣。
“夫人是要救灾吗?”
“那倒不是,救灾是朝廷的事,我相公是生意人,救什么灾。只是早年路过李安县,得过县令的好处,滴水之恩自当报答,你说是吧?”
“那倒是,夫人慷慨,我老汉也不小气,这几亩地的瓜藤一起送过去,种在那里,实在没吃的,将就也能吃,总比吃土强。”
“好,程九,先拿一百两定金给老伯,等我们到李安县再结后账。”
程九去拿了,算了一下。
“我们是赶路经过,三天到李安县,可别误了。”
“放心,三天一定到。”
生意做成,老伯转身忙去了,没一会儿又来了,拿了好几筐煮熟的芋头给程九,讨好的说话。
“这是隔壁陈家地里的,虽然没我的好,但也是上等货,可否一起收了。”
“老伯你拎不清啊,咱们爷这会可不是在做生意,你可别得寸进尺了。”
“是是是,大爷是善心,陈家说了,三两一车也卖。”
“你……”
程九气死,对那些做生意的,脸皮厚成这样的,实在头疼。姗姗往地里一望,果然那些菜农闻到商机,三三两两的站在那里,焦焦急急的张望,大雨确实阻了生存的活路。
姗姗靠到铁五身上,柔声说。
“要不都买了吧,反正也不值钱,也不用咱出力,花掉点银子而已。”
“嗯,动静别太大。”
这种事铁五自然愿意做,只是没想到她一女子也有这样的胸襟。姗姗嫣然一笑。
“我知道,相公放心。”
程九听到了,几步过来。
“夫人要全买吗?这得多少啊。”
“嗯,有多少收多少,即使是散户,只要是粮食,咱们都要。让他们远远的跟在车队后头,别惊了贵主就行。”
“那好,老九知道了。”
“昨晚庙里的难民,都是当地人,你找几个识货的过来帮忙,这回虽然不是在做生意,但也不能让人混水摸了鱼去,三两银子一车估计还能压价,能压多少就压多少。”
“好,我这就去。”
“嗯。”姗姗抿抿嘴,又想到什么:“你去跟其他人说,这次是亏本买卖,不赚钱,但多多少少要花些力气,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咱们自己干。”
“夫人你这话错了,老九跟你说了,都是骁骑营的兄弟,都是咱们,不分他们。”
“账本拿来,公账不够的到你五爷那里支,那些难民的工钱,可别少了人家,算算清楚。”
“知道。”
事无巨钿的按排妥当,程九喊上陆豪办事去了。大伙儿休息够了,便上路。
队伍往前走了不过一个时辰,后头便陆陆续续有当地菜农追来。程九不在,幸好雷越跟马腾跟在身边久了,勉勉强强也能谈一下,实在为难的过来问一下。
“夫人,一车去年的玉米,收不收?”
“多少钱?”
“三两,不贵。”
“一两五,旦凡来卖的,都会高开给买主还价的,你不懂价,就还他一半,他若觉得少了,自会再还,一般到二两就差不多了。”
“好。”
“让他们跟得远一点,别扰了贵主休息。”
“好。”
雷越走了,车里狄清说话。
“这种事换了殿下,也愿意做的,所以姗姗你不用顾忌那位。讲话也不用这么小心,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就好,殿下虽然对那位允诺,但我们哥几个也非吃素的-
“主子就是主子,低低头又怎么样?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人家咋想的,你们几个就是天天吃荤才会被搞得这么惨。有时候功高盖主就是罪,怎么就学不乖呢。”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委屈。”
“受什么委屈,那丫头珠儿成天对你们呼三喝四,看谁都不顺眼,对我就不会,你也不想想为什么?”
这倒也是,狄清无语了,秀惠嫣然一笑,塞了一把罗汉豆在他手里。
“四爷莫担心,夫人聪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