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真让时小艾给说着了。
茶水摊今天开门虽然并没有如开张第一天一样放鞭炮，可那绿色的帐篷门一打开，水蒸气带着茶叶蛋的香味儿散发出去之后，很快就有客人上门了。
来的第一个人还是熟客，正是最早来点野茶喝的那位中年男人。
“好香！这是添什么新品种了？”那人一进门就很熟稔地问道。
“哦，那是茶叶蛋的味道。怎么样，来两个？”
时小艾说着，熟练地给那人倒了一杯热茶，然后热情地招呼：“叔，除了茶叶蛋我们今天还增添了石头馍，一共有三种口味，葱油、奶香和原味儿的，你看你要不要各挑一个尝尝？”
男人伸头往桌子里头瞅了瞅，目光落在那冒着热气的大蒸锅上怎么也挪不开。
时小艾笑着掀开了锅盖，顿时一股子白腾腾的热气带着浓郁的咸香味儿，其中还夹杂着熟悉的茶香扑面而来，直闻得中年男人没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露出了回味悠长的表情。
说起来茶叶蛋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现在这年头大家都吃过。
但这么香的，别说吃了，真是见都没有见过！
那男人明显是个不差钱的，他甚至连问价都没问一声，立刻说：“好好好，先把这茶叶蛋给我拿两个，正好我早上还没吃早饭呢！”
时小艾从锅里特意挑了两个入味的给盛在了一个小碗里，然后还配了一双筷子。
她麻利地将东西递给男人，同时口中已经报出了价格：“叔，茶叶蛋两毛钱一个，两个是四毛，茶水五分，一共是四毛五分钱。”
男人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皮夹，评价道：“你这价格定得不高，很合理。”
说到这儿他抬起了头，回忆了一下询问道：“你刚才还说什么来着？还有什么馍？”
“石头馍，一种地方特色小吃，又香又脆，而且容易消化还养胃，您看要不要尝一尝？”
时小艾说着掀开了桌子边放着的一个大竹筐。
男人走过去看了看，然后就看到那筐里放了一个雪白的棉垫子，垫子上还铺了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整整齐齐摞着几十个小饼子，看着干干净净。
那饼子不大，也就比成人巴掌大不了多少。
但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饼子并不是平的，而是烙出了凹凸不平的花纹。凸起的地方是焦黄色，凹进去的地方则雪白雪白。
“哟，还是纯富强粉做的啊？”看着那别致的小饼，还没尝味道呢，男人已经来了兴趣。
他有点惊讶地看了时小艾一眼，然后又特意看了看她旁边站着的穿着军装的程杨，啧啧称赞：“可以啊，小姑娘，你这能力……”
他朝时小艾竖了个大拇指。
时小艾笑了笑，递过一个来朝他做出了“您先尝尝味道”的手势。
男人接过石头馍直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只觉得酥软香甜，回味一下，似乎其中还包含着一点淡淡的奶香味。
真是让人还来不及咀嚼就已经想吃第二口了。
“好吃！”
他立刻又咬了一大口，然后感叹道：“哎呀这味道是真正好！小姑娘手艺行啊！照这样做下去你的生意肯定能做起来。这茶水摊子要不了多久就得扩建啦！”
时小艾被他说得弯起了嘴角，笑眯眯地回复道：“借您吉言啦！”
说完倒了一杯中年男人最喜欢喝的野茶，亲自帮他端着送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虽然味道不错，可说起来其实时小艾卖的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她此时最独特的地方并不仅仅在食物的味道上，还在于在如今这个物资管控时期，并不是谁不谁的都能大批量地搞到鸡蛋和白面的。
即便能找到，也没几个人能如她一般这么公开地做买卖。
有如此好的条件，她也并没有奇货可居，想着赚快钱。
就好像她的茶叶蛋卖两毛钱一个，可实际上现在凭票去菜市场买鸡蛋都要一块四毛五一斤了，一斤基本上就在八到十个左右。
加上茶叶、调料，用的煤火，她一个鸡蛋并没有赚几分钱。
所以一听她报价，男人立刻就知道这要的是良心价。
再加上味道好，不用恭维，任谁都能猜得到照此以往，她的生意必然蒸蒸日上。
按道理，这个茶水摊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在医院对面，能来这里给家人看病的，大多数也都会舍得花点钱给病人增加些营养。
医院里的病号饭也不见得有多好，价格并不便宜，所以时小艾只要能保证长期供应，她有多少鸡蛋，饼子应该都不愁卖。
哪怕价格订得再高一点儿也没问题。
更别说她的饼子还是白面的，还不限量购买。
男人越想越感叹不已，干脆又要了两个石头馍，多交了二两粮票两毛五分钱，然后躲到棚子里面最避风的地方吃得那叫一个美滋滋！
大叔的嘴就像是开过光一样，从他说过之后，时小艾他们的生意就开始越来越好，好到很快就在门口排起了长队。
特别是石头馍，不到九点就销售一空。
这还不算，关键是没过一会儿，竟然还有人专程找过来非要预定。
宁可先交定金也要让时小艾留出一份给他们。
直搞得时小艾一头雾水。
问了客人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是有人买了石头馍之后拿到病房给家里的病号吃，结果正碰上医生查房。
医生看见了顺口说了句：这饼子不错，一看就是发面做的，好消化还养胃，病人吃了也没事儿。
这话一传开，周围的家属就全都找过来了。
时小艾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天降惊喜。
上新第一天就遇到这种好事儿！
要是连这样的商机也不抓住，那就不是她了。
时小艾当即将茶水摊这边的事情一股脑全都交给了程杨，自己拿着空篮子就回家烙饼去了。
可梦想再美好，现实往往总会拖人后腿。
她倒是想立刻就完成那些订单，可问题是——发面需要时间。
时小艾实在不想浪费此时顾客的热情和那难得的人流量，想了想她干脆又和了块面，准备做烙馍。
烙馍其实就是卷饼，类似于春饼的样子。
与石头馍不同，它用的是死面。只要将面和好稍微醒一下，然后擀成小饼放在平底锅烙熟就行，不需要等面发开。
这样随烙随用，速度很快。
将面和好，揪成小剂子放在一边醒面，时小艾以最快的速度拿出家里储存的各种菜蔬，开始在脑子里选择搭配。
黄花木耳可以和鸡蛋一起炒，然后再炒个土豆丝，剩下的那个大白菜可以把帮子切下来炒成酸辣口的，另外再拌一个芥菜丝。
有这四个菜用来卷烙馍，也算是荤素搭配了。
对了，还可以把之前做来下饭的鸡蛋酱拿过去打底……
脑子转着，时小艾的手上也没敢停，以一种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开始飞快的清洗，切丝，泡发……
动作快的简直都要产生虚影。
就在她快要把自己忙成了一个陀螺的时候，院子外响起了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小艾姐，小艾姐，你是不是回来了？”
时小艾仔细听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但是她这会儿根本没空出去看到底是谁。
听她叫的这么亲热，也不像是有什么恶意，干脆就站在厨房答应：“我在呢，你进来吧，院门没锁。”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开关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女孩儿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那女孩儿看上去年龄不大，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她扎着两根麻花辫，个子不高，身材有点纤弱，看上去文文静静的。
时小艾看了她一眼，问：“你是？”
女孩儿冲她一笑，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道：“小艾姐，我是王小凤，刘红香是我妈。”
“哦，你是小凤啊！”时小艾顿时恍然大悟。
王小凤是刘姨的小女儿，返城之后没多久就去了姐姐家帮忙带小孩儿。
虽然不知道她过来的目的，时小艾还是笑着问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我昨天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你们还没回家，所以也没过来跟你说话。”王小凤解释道。
说着，她把手里拿着的一红一蓝两件小孩儿毛背心举给时小艾看，说：“姐，我妈早上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两个背心送过来。
她让我跟你说背心最后这几针还没收口，让你先给俩孩子试试看合不合适。我早上起来的时候你们都走了，所以刚才听到家里有动静我这才赶紧过来敲门。”
那毛背心是时小艾之前买了毛线托刘姨给俩孩子织的，她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织好了。
听了王小凤的话，她赶紧说：“你帮我谢谢刘姨，等他们俩回来就让他们试。小凤，你先帮我放在外面桌子上吧，我这会儿手占着呢，暂时看不了。”
她手里飞快地切着土豆丝，神情有点赧然。
王小凤答应着将背心放在了外面，但是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重新回到了厨房，有点好奇的问：“小艾姐，你这是在干嘛呢？”
听她这么问，时小艾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当即说：“小凤，你帮我一个忙，我记得你家有烙饼的鏊子，你拿来我用用吧？”
“行，我现在就去给你拿。”王小凤丝毫没有考虑，转身就走。
很快她就把鏊子拿回来了，同时她也看到了放在灶台边醒着的面团。
王小凤这次没有再客气，直接说：“姐，你这是茶水摊要卖的东西吧？别的我不会，烙饼我还是会一点儿的，要不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帮你？”
时小艾这会儿本来就只恨自己没有生八只手，听了这话哪儿有不答应的？
她果断的放下菜刀，过来说：“我烙一个给你打样，然后你照着做就行。”
说完她熟练的拿过一个面团，在案板上擀出了一个小饼的形状。
……
如果没有看到王小凤干活，单看外表时小艾肯定会把她归类到那种瘦瘦弱弱，有点娇气的女孩子类别里。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姑娘干活麻利得很。
那速度和她不相上下。
不，在烙了几个熟练之后，比她速度还要更快一些。
而且那小饼烙得个顶个好，大小薄厚几乎一模一样。
总之时小艾看着满意极了。
有人帮忙这速度自然快了很多。
四个菜炒好，那边的烙馍也差不多烙了小半篮子。
时小艾没有客气，委托王小凤在家继续烙，直到把和出来的面全部烙完为止。
而她则“征用”了王叔给宝贝外孙做的，还没来及送过去的儿童小推车，把东西放在里面推着去了茶水摊。
这会儿摊子里的人已经没有她走时候那么多了，但里面的几张桌子还是全都坐得满满的。
时小艾一眼扫过去，就看见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几个茶叶蛋，而程杨正拿着个簸箕在扫最里面角落处的地面，簸箕里还有清扫出来的蛋壳。
看到她回来，程杨立刻直起身大步朝她走了过来，眼神亮亮的，简直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
看得时小艾无奈又好笑。
她将篮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进到后面掀开了锅盖，果然——
五十个茶叶蛋此刻一个都没有了，锅里只剩下了料汤。
看着那个大空锅，时小艾脸上的笑收都收不回去了。
“你可回来了，东西全卖空了！刚才一堆人在这儿催，刚刚才走。”
程杨走到她的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语气里有兴奋，同时还有点心有余悸。
可以感觉到刚才的他一定是相当的手忙脚乱。
时小艾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东西，安慰道：“没事儿了，我又加了个新品种，这次管够。”
她一句话没说完，远处就嗵嗵嗵冲过来了俩孩子，一左一右同时抱住了她的大腿！
没来及防备的时小艾被撞得身体晃了晃，如果不是程杨扶了一把，她估计直接就得来一跤。
没准儿敢直接栽到桌子上去。
程杨怒了。
他揪起儿子的衣服领子，毫不客气地直接连人带衣服揪到了半空中，然后瞪向一边的小闺女：“爸爸怎么跟你们说的？”
看着在空中无助的四脚乱刨的哥哥，明溪乖乖地紧抱着妈妈的松开了手。
尽管很害怕，可她还是委屈地瘪了瘪嘴，这才老实的复述：“不能跑太快，不能往人身上冲，不能扑妈妈。”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退，直退到妈妈的身边。
然后仰头可怜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我有很高兴的事情要跟妈妈说。”
时小艾不知道他们父子父女之间背着她到底进行了怎么样的“交流”，但显然很有几分成效。
朝半悬在空中，已经绝望到装死的儿子投去同情的一瞥，时小艾还是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对于女儿的求助选择了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肯定得一致对外啦，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去扯程杨的后腿。
程杨这才把明锐重新放回了地上。
然后故意板着一张脸，冲着两个小崽儿说：“下不为例。”
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威慑。
吓得俩孩子同时重重点头。
看到他们认错，程杨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俩小崽儿的脑袋上按了按，温声道：“说吧，你们要跟妈妈说什么？”
明溪顿时一扫刚才的颓态，瞬间挺起了胸脯。
她朝时小艾招了招手，示意她低头，然后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声说：“妈妈，你知道刚才你不在的时候爸爸卖了多少钱吗？我跟你说，一共卖了……”
时小艾脑子嗡地一声，生怕女儿啥也不懂就这么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大声的把金额嚷嚷出来。
这小崽子对数字多敏感她比谁都清楚。
她还真能数得过来！
时小艾当即就要出声制止，可还没等她说话，旁边就伸出了一只小肉手果断的把明溪的嘴巴捂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