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殿,景澜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洗的粉粉嫩嫩的小孩,有些生气。
“为什么不早说你是个男孩子。”景澜的声音有些大,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小屁孩给糊弄了,简直丢脸。
露儿刚捧了内务府新到的云锦回来,看着殿里忽然多出来的小孩,还有些诧异,等听完景澜的话后,再仔细一看,瞬时如遭雷击,手里的东西“咣”一下掉在地上。
他,他不是瑞公主吗?这会儿不应该随湘太妃在外礼佛吗?可是怎么会在这。
而且怎么会,会是个男孩?
她仔细盯着靳瑞再三确定,感觉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时间脑子空白。
景澜发现了露儿的不对劲,“有什么事?”
露儿看了眼景澜,表情微微挣扎,好一会才低声开口:“娘娘,他是先皇亲封的瑞公主,这宫里头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湘妃为先皇生下了唯一的公主,”顿了顿,咬唇道:“可是,今天却被咋们发现是一个皇子,这可怎么办?”
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
景澜一听也惊得张大了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她原以为这个小鬼只是故意穿得像女孩,却没想到到是个男孩,原以为她只是某个大臣或王爷家的小姐,却没想到的是,他还是个“公主”,哦,不,已经是假公主了。
景澜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神智,今天到底是什么运气,连这桩几年前的皇室密辛都给她碰上!
也就是说, 他的母妃自生下他就骗过了宫里所有人。但隐瞒皇子身份,可不是一般的罪,而且宫里的女人不都是以生下皇子为荣吗?这个湘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深吸一口气,景澜看着一直低头不语的靳瑞问:“你知道自己,不是女孩子吗?”他已经五岁了,该有自己的判断了吧。
靳瑞摇摇头,一脸迷茫的样子,瘪着嘴说道:“我不知道,母妃没有说过,但母妃吩咐过不让别人帮我洗澡。所以我刚才才咬她的。是不是因为我不是女孩母妃才不喜欢我的。”说着,一脸委屈要哭出来的样子。
看着靳瑞清澈明朗的眼睛,景澜不由地有些心酸,不管是为了争宠还是如何,湘妃既然选择生下了他,为什么不尽一个母亲的所能好好爱护他了。
“你暂时就留在这里吧,等我向皇帝禀明,让他为你安排。”景澜温柔地哄劝。
事关重大,到底如何解决,还要看帝王的意思,但景澜觉得不管靳瑞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他的兄弟姐妹,这份手足之情他应该还是在乎的。
唉,她好像又惹了一个麻烦,而且这个麻烦还不小。
傍晚时分,靳褚踩着夕阳的余晖走进了含筱宫。
殿里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靳褚听着,觉得这往日冷清的宫里竟多了些人情的温暖。也没让人通禀,他就这么径直走了进去,却在看到殿里忽然多出来了一个人时,表情僵住。
殿内靳瑞一手抓着比他脸还大的鸡腿,啃的满脸的油,两个侍女在一旁为他添菜,被他的吃相惹得发笑。笑着笑着突然蔫了,因为身后的公公咳了一声才发现,皇上竟然站在了面前。
景澜最先反应过来,看了一眼靳褚的表情,还好,没有生气。然后转身吩咐露儿:“瑞儿刚刚吃得有些多,你们带他出去散散步吧。”
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今日道出他的身份还不知是否会给他的心理留下阴影,所以待会要讨论他的母妃,还是避开的好。
没想到这小鬼并不领情,嘴角一瘪,苦兮兮地道:“我还没吃饱了。”小脸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鸡腿,就是不肯挪动半步。
“那就拿出去吃。”景澜有些无语。但看着他果真拿了根鸡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又想起以前的自己,眼角有些酸涩。
“他怎么在这儿?”靳褚看着刚刚跑出去的靳瑞问,声音说不出的沙哑动听。
景澜这会顾不上细听他动听的音色,满脑子走在盘算着怎么说今天的事,语气也变得鲜有的吞吐。
“说来有些复杂,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景澜想着,要是待会知道你多出来了个弟弟,最好还能保持现在的风度。
靳褚显然没空听她打哑谜,给了她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于是,景澜缓缓开口:“我今日外出时,偶然遇到瑞儿一个人在外面,也没有嬷嬷来找,正好他喊肚子饿我就将他带了回来,不料却在洗漱时发现,他……他原来是……一个假公主。”
趁机看了眼他的表情,不错,很冷静。于是接着道:“当年他母妃可能隐瞒了他的身份,所以,你现在,应该又多了一个弟弟。”
景澜尽量和缓地说完了这件事,仔细打量靳褚,想从他那淡定地不能再淡定的表情中找出一丝裂缝来,结果,一丁点也没有。
靳褚如往常一般,端坐在那张紫檀木的案几旁,定定地瞧着一脸惊讶的景澜,只在听完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现在知道的是越来越多了。”
这一句反问让景澜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是啊,虽然进宫连半月都不到,但她知道的确实太多了,皇宫里的暗牢,假死的前太子,帝王想要铲除异己的心思以及眼前这件皇室秘闻。这里面无论每一件,说出去可都是要命的秘密。
“既然皇上信任我,又何必怕我知道这些了。而且以后的时日里,说不定我会知道的更多。”反正事已如此,景澜也不在乎了,合作的基础不就是信任吗?她赌他不会追究,就凭暗牢里他的举动。
靳褚听完,好像仔细想了一会,摸着下巴认真道:“说的也是。”暗处,景澜偷偷松了一口气。
只听对方又接着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朕,不妨让你知道的更多些。”
靳褚望着外面早已被夕阳染得通红的天空,眼底划过一丝虚无,随即启唇:“其实,朕也是在一年前才知道这件事的。”
“父皇他,一生钟爱于佟妃,子嗣本就不多,当时宫中传言说湘嫔生下了一个公主时,也不见父皇有一丝的高兴,只是封了湘嫔为妃后便不管不问。而且让人意外的是,这位湘妃也自请去太庙修行,说有高僧断言,小公主命里带凶,需受佛光普照,才能免受一生灾厄。因此,宫中也就失去了有关这位“公主”的消息。”
靳褚说着停顿了一个,看了一眼景澜。
“朕第一次见到靳瑞是在宫外,当时是为了寻找一位故人,在路上救了他和湘妃的性命,当时也没有任何的怀疑。不过父皇知晓此事后,好像突然记起了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就让靳瑞每年秋日来宫中小住,以续天伦。不久,父皇重病临危,湘妃偷偷离开太庙,暗中利用母族的势力想要辅佐三岁的靳睿继位,父皇知道后盛怒,临终前下了两道密旨,一是将湘妃囚于太庙,终身不得回宫,也不能再见靳瑞一面,二是在朝政未稳前,不要公布靳瑞的真实身份。”
“可是即便为了朝堂安稳,也不能因此剥夺一个孩子知晓自己身份的权利啊?”就算他曾被母亲拿来做皇权斗争的靶子,但先帝和靳褚,一个是他的亲身父亲,一个是他的亲兄长,怎么都没有为一个五岁的孩子考虑过呢,景澜想不通。
靳褚深深叹了一口气:“也许吧!” 也没管刚刚景澜的诘问有多么的大不敬,只停顿了一下又严肃道:“既然你这宫里已有人知晓此事,肯定瞒不了多久,朕,会尽快给他应有的身份。”
说着突然看了看景澜,漆黑的眼眸浮现一丝别样的光彩,“说来,遇到你,也算他的幸运。”
景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连连摆手,笑话,都知道人家这么多秘密了,以后的日子还不得战战兢兢地过,哪还敢居功。
这时,门外传来小太监的轻声询问:“皇上,是否要传膳?”
靳褚看了眼桌上的狼藉,随即道:“传吧。”想来她顾着担心那个小鬼,肯定也没用多少。
宫人立马撤去了被靳瑞好一顿“糟蹋”的晚膳,不过一会,又一道道菜品端上来,饭香顿时溢满了整个宫殿,景澜不禁感叹,果真皇帝在这,连饭菜都与往日不一样了,就说那道凤尾鱼翅,昨天的餐桌上可是没有的。
殿里此时静悄悄的,暮色透下来,显得有些昏暗,宫女进来点上了宫灯后又退了出去。
这是帝王一贯的规矩,用膳时不喜旁人在侧。
景澜早已受不了食物的诱惑,坐到桌子旁边,拿起筷子一切准备就绪。但眼前的人不动筷子,她怎么也不敢下手。这宫里的大不敬啊,最烦人了。
正纠结着,碗里忽然多了一块鲜嫩的鱼肉,帝王带着一丝沉溺的语气响在耳边“吃吧,你最喜欢的。”
景澜看着帝王夹过来的菜,一脸震惊,又望向他眼底的那一抹温柔,心里止不住不住的忐忑。
这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一般不都是别人给他布菜的吗?怎么今天这等好事降到自己头上了。但被那深邃迷人的目光盯着盯着,竟被蛊惑似地,不由自主地喂进了嘴里。
完后一愣,她从不喜欢吃鱼啊!刚刚怎么就吞进去了,怎么办,吐出来,不行不行,那样太不给人家皇上面子了。看见前面的汤,只好盛了一碗,猛灌一口下去。
“咦,为什么一股药味?”景澜皱眉,盯着眼前的汤羹。
靳褚闻言,夹菜的手一顿,温柔的神情像被蒙上一层雾。
“前几日君尧说你受伤亏损了元气,所以朕让御膳房特意为你准备了药膳,不止今天,以后每日,你都要按时喝。”
“怎么说的跟喝药似的,而且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景澜语带嫌弃,她生平最讨厌药味了。
靳褚的眉头狠狠地蹙起,像是打了一个结,想起那天君尧的话,心头涌上一阵阵的慌乱。像是命令般解释道:“朕可不想要一个无用的人在身边,而且,也不想还给秋姑姑一个病弱的徒儿。”
他的表情严厉,语气也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听起来就好像她刚刚的拒绝像是犯了多大罪一样,
景澜自觉惹不起,于是只好默默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