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本听见我说大顺死了,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他看我许久,最后摇了摇头:“你不要去深究,这对你不好。”
说罢,他甩开我的手,进了屋子里,不再跟我说话了。
7
村里人都对大顺死而复生的事情闭口不谈,只说是摔晕了,摔坏了脑袋,变得痴痴傻傻的,记不起事。没人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好像我提了不该提的事情。
一个月后,大顺的行为终于变得正常了,说话也流利、也能认得人了。
他见到我,也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但我始终害怕,我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大顺,但我又不敢问他本人,我总不能说,嘿,你还记得你已经死了吗?那我大概会被追着打三里地。
我只好和所有人一样,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和这个大顺一起生活在村子里。
后来这几年,日子平平淡淡,直到我妈生了重病。
她是忽然病倒的,毫无征兆,我赶回家时,她躺在床上,已经无法说话了。
我爸和村长在里屋,把我叫了进去,他们支支吾吾的,最后递给我一包东西,让我去塘子里钓条鱼上来。
塘子里的鱼?我们村从不吃鱼,更不会去那塘子,怎么我妈一病,就要吃那塘子里的鱼呢?
村长只说,让我先去钓来救命用,事后会告诉我其中的原因。
于是我背上了钓竿,还有那包鱼饵,就着夜色去了塘子。
依照村长和我爸的说法,这鱼必须晚上来钓,而且必须由我去钓,鱼饵也得用他们给的,不然就钓不到了。
这片塘子阴森至极,月色下显得尤为恐怖,虫鸣声四起,衬得它更幽静了。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掏鱼饵,那包一打开,一股血腥味充斥了我的鼻腔,我在昏暗的月光下一看,这是一块新鲜带血的猪肉!
这么大一块猪肉,能钓上多大的鱼?
我把猪肉系在鱼线上,抛出去,没多久,塘子底下就有了动静,水面的波纹越来越密,越来越高,仿佛塘子里有什么巨大的怪物!
我按村长交代的,鱼饵下塘后半刻钟收线,水底的那东西力气很大,我卯足了劲才拉上来。
定睛一看,果真是一条大鱼,通体乌黑发亮……
果然,长着人脸!
它瞪着双眼,眼珠浑浊,那对人唇一张一合,仿佛在呼吸,我把它放进鱼篓里,它还看着我,几丝长毛像头发似的贴在脸上,就像个活生生的人!
我心里发毛,可为了救我妈,不得不带回了这条人面鱼,一路上我都忍着恶心,到家后赶紧把鱼交给了我爸。
我爸对人面鱼的怪异熟视无睹,他接过鱼,两三下就宰杀掉,去皮去鳞,剖腹去掉内脏,手法非常娴熟。
同时也让我疑惑起来,在这从不吃鱼的山村,我爸为什么杀鱼杀得这么熟练?
他很快把鱼煮下了锅,弄了一盆子鱼汤出来,那人面鱼也在里面,端到了我妈的面前。
我爸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往我妈嘴里喂食着鱼汤鱼肉,我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到最后,竟能自己端着盆,往嘴里送肉了!
不一会儿,那鱼便被吃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副骨头架子。
8
我妈好了,我心中的疑虑却更多了。
抓住我爸和村长,势必要问个一清二楚,他们叹了口气,讲述起了这鱼的事。
原来很久以前,村子里的人老是生病,病发时痛苦至极,需被折磨三天三夜才能咽气。
他们觉得死状这么惨烈的人,要是土葬埋到地里,会沾上晦气,连带着影响平时吃的谷子瓜果,便把死人投到那片塘子里。
死的人越来越多,那塘子便装得越来越多。
后来天灾闹了饥荒,村里颗粒无收,眼看村民都快饿死,村长一咬牙,带头下塘子摸鱼去了,可谁知摸上来的鱼带着人面,有人不肯吃,说鱼是死人变的,吃了折寿,但大难当头,没吃的就要饿死,胆子大的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人面鱼煮了鱼汤吃了。
这些人靠着吃鱼活了下来,那致人于死地的病也消失了,村里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但一天夜里,村长做了一个梦,梦见塘子里有一条蛟,说人面鱼是他的子民,能避灾祸、避死亡,吃鱼可以,但必须遵守约定:
1.只有在人之将死的时候,为了救命才能吃鱼,如果此人无病无灾吃了鱼,那其亲缘中就必须有人拿命来换;
2.只能在夜晚捞鱼,捞鱼时,要以鲜肉为饵;
3.不得将此地透露给外人,吃过鱼的人也不能离开村子。
所以村里的人严格地遵守了和蛟的约定,一直到现在。
我听完一头雾水,且不论这世界上有没有真的蛟,怎么会吃条鱼就能救命?
“你忘了么?你也吃过!”此言一出,我冷汗直冒!
那个噩梦,竟然是真的,我竟真的吃过人面鱼!
“你小时候发烧,烧了几天几夜,连口水都喝不进去,村里郎中看了,说你没救了,我才去塘子里摸了鱼上来喂给你吃!”我爸说。
我胃里一阵翻滚,恶心到了极致,终于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妈在吃过鱼后身体奇迹般地康复了,但是整日昏昏沉沉,一脸痴呆,问她什么,她都记不得了,这副样子,和大顺一模一样!
9
过了很久,我妈才恢复理智,能说上话,也能做做事情了,但是她还是不记得很多人,连我都忘了。
我心里害怕,总觉得那人面鱼并非是什么好东西,即便人吃了确实能起死回生,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总让我觉得可怖。
越深究,越是没有答案,我跟其他村民一样,都装作无事发生,继续过着日子。
直到我翻到了张晓燕的另一本笔记,我才对人面鱼又有了新的认识。
前面说道,张晓燕来山村是为了研究村里的水质,以便为她的另一项研究提供线索,这本笔记便记录了她的另一个研究项目——
——永生!
她执着于研究长生不老的技术,近乎魔障,查阅了各种资料,发现在远古时期,人们通过祭祀,向古神祈求长生,而他们根据古神的指示,找到了长生的方法!
但这种方法并没有被记载下来,其他人都觉得这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但张晓燕却相信,确有永生这一说。
因为那个时期的壁画中,总会出现带有人脸的动物,人面犬、人面牛……就在古神出现后,这种壁画形象开始大量显现。
长生是否跟这些人面动物有关?若不是,为什么会将人脸画在动物身上呢?
我不禁想起了那面目可怖的人面鱼,难道这也是古神的造物,存在于我们这山村的一汪死水塘子里的吗?
心中的疑虑解不开,我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成天浑浑噩噩,想到那人面鱼,心里就哆嗦。
本来身体就弱,没多久,我就因心病,也倒下了。
来看我的人很多,几乎是全村都来了,这倒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吃人面鱼时,屋子里也站满了人,他们见我吃鱼,都面带着笑。
眼看天要黑了,最后一个来看我的,是我的发小张立本。
他站在我跟前,不敢抬起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我应该早点劝你离开的,现在已经太晚了。”他没头没脑地扔下这句话,见有人来,便赶紧走开了。
10
第二天便是我二十岁的生日,爸妈特地从隔壁借了肉,给我做了肉丸子。
村里的人都来了,他们围在外面的院子里聊天,热热闹闹的,好像有什么喜事。张立本也来了,他看着我,眼神带着怜悯。
“你为什么要我走?”我逮住机会问他。
“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吗。”张立本说。
我如遭雷击,浑身发抖:“你说什么?”
张立本叹了口气说:“你想知道真相吗?”
我用尽全力点点头,这些疑惑困扰我太久,已经成了我的心魔,若这辈子能窥得我们山村真正的秘密,我也能死而无憾。
他看了眼院子里的人,偷偷把我背了起来,从后门溜了出去。
“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不想再继续了,我应该早些告诉你……”张立本一边背着我往山上走,一边说。
“这样的生活?”
张立本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跟鱼一样,瞳仁很大,空白无神。
“长生不老的生活,太痛苦了。”
“你……你别说笑!”我开始害怕,“你跟我一起长大的,怎么说这种话来!”
“你有十二岁以前的记忆吗?你记得第一次见我我有多大吗?这些年你的身形相貌都没有生长,你不觉得奇怪吗!”
张立本声音颤抖,越说越激动:“我已经活了太久了,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他把我放在山顶一块巨石旁,缓缓讲出的故事,让我沉睡的记忆开始苏醒!
回想起来,我的小时候,的确吃过人面鱼!但我爸撒了谎,我那时候并没有生病发烧,而是被人差点打死。
打我的人,就是村子里那些,平日里对我和蔼可亲的村民们!
什么蛟,什么饥荒,都是假的,我们村就是那向古神祭祀祈祷,掌握了永生的人的后代。
被祭祀的……是被称作肉引的男童,肉引必须为八字极阴的男孩,保有处子之身,而且,必须同为长生不老之人。
而我在12岁时被选中成为了肉引,为了让我成为长生不老之人,他们用拳脚棍棒先将我殴打至濒死。只剩最后一口气时,我爸作为血亲,去抓回了人面鱼,做成鱼汤给我灌了吃。
我吃完那怪鱼,也活了过来,但是失去了以前的记忆,痴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我爸妈的引导之下,这段记忆便被杜撰成了其他故事。
所以……我的身体才停留在了吃下人面鱼的12岁。
“那大顺呢?大顺分明死掉了,死人又怎么会能吃得下东西?”
张立本仿佛在回想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那口塘子的秘密,比你想象中还要邪门得多,大顺死后的尸首丢进了塘子后,他以鱼的身份活了过来。”
我想起我做的那个噩梦,大顺的下身就长着一条鱼尾。
“他们都认为,只有在人要死的时候,吃了鱼才能长生不老,但其实……”张立本说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这是诅咒,是将人的灵魂和鱼作了交换的诅咒!真正的人已经死了!活在这个身体里的我们,是鱼!”
张立本越说越癫狂,见我一脸惊恐,他冲着我喊道:“我们已经死了!我们都是鱼!”
11
我,是鱼?
我脑子里乱作一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你……你不要胡说!我分明是人!我看你是疯了……你疯了!”
张立本说:“对,我疯了!自从我聆听到古神的指示之后,我明白了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就疯了,我已经装不下去了。”
“古神?”根据赵晓燕的笔记来看,古神出现在几百年前的文献中,那张立本到底活了多少岁?
他察觉到我的诧异,无奈地笑了笑:“你别看我这副样子,我就是第一批村民。”
原来,在先人向古神做法祈祷永生时,张立本就在现场!在古神的显化下,村里诞生了许多人面兽,有长着人脸的牛马,也有人面犬和鱼。
当时,已经急眼的村民个个都为了长生失去理智,为了验证长生是否有用,竟也将张立本差点活活打死,再喂下人面鱼。
张立本却在痴呆的那段日子里,听到了古神的指示,并且将其记忆强行保留了下来。
古神不做没有回报的交易,它想让它的子民,也就是人面兽,以人的身体长存于世。不过其他长着人脸的动物过于招摇且诡异,村民们最后决定留下人面鱼,养在水里便不会显眼。
在他们看来,那怪鱼的确是让人死而复生了,并且还获得了长生的能力,但实际上,这些人的身体中已经不是人魂了,转而被人面兽的灵魂所替代了!
他们以为是他们在吃鱼,其实是鱼在利用他们!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说出实情?”
“你以为我没有说出过吗?”张立本把衣服掀开,他背上、胸口、肚子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有些伤口位置是要将他于死地!
“我说了,没有人信,他们把我视为败类,是他们长生路上的绊脚石,”张立本继续说,“可我已经死不了了,不管是什么样的致命伤,我都能恢复回来……这根本就是诅咒!”
这时,山下闪过隐隐的火把,是我爸妈带着村民来找我了。
天色已经很黑,张立本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诡异的光。
我不愿相信他口中的故事,我明明是人,我会动、会说话、会思考,我怎么可能是那怪鱼!但不容我多想,张立本见村民马上就要赶来,想背着我继续跑,一个趔趄却给滑倒了,动静引来了村民们,我俩很快就被发现。
我爸把我背在背上,张立本也被抓住,他好像已经预料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很绝望地低下了头。
我们一路向下,走着走着,我才发现不对劲,这不是回家的路!这条路通往的,正是那个塘子!
12
我想挣扎,但是无奈手脚无力,没法反抗。
塘子边上早已站满了人,他们都举着火把,把塘子照得亮亮的,人群中间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祭坛,村长就站在祭台上,身后是一面带着奇怪花纹的大鼓。
“你们要干什么!”我备感不妙,难道献祭的日子,就是今天?
没有人回答我,他们径直把我带到了祭台上,我的手脚也给绑了起来。
“爸!妈!为什么!”我大喊着,可他们俩却无动于衷。
张立本则被放进了一个木笼里,他没有挣扎,进去之前,他看了我一眼,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村长指挥着三个大汉,把笼子抬到塘子边,丢了下去。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张立本消失在水面!
“你们这是在杀人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撕心裂肺地说。
“杀人的不是我们,是时间和衰老,”村长说,“你要明白,我们现在做的是崇高的、伟大的事!”
说完,他转头敲响了大鼓。
那鼓声深沉悠扬,带着非常古老的肃穆感,响彻在山野,震得水面都激起了波澜。
随着鼓点越来越密集,水底下的波澜也越来越大,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生物要浮出水面。
我最后的意识里,冰冷的水吞没了我的身体,一个强有力的力把我往塘底拉去。
有一个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虽然说的不是人的语言,我却能听懂它的每一句话。
我明白了作为祭品的职责,人面鱼每20年才产一次卵,为了补充体力,需要吃下祭品作为养料,才能顺利产卵。而我的灵魂,又会被分散到其他的人面鱼中,重新等着被濒死的人吃下肚子,寄宿在人的身体中长生不老。
原来是靠着这样的同类相残才得以延续,鱼也是,人也是,而我到底是鱼是人,已经没有答案了。
沉落到水底,这里一片漆黑,我却能看得清清楚楚,无法言数的人面鱼密密麻麻地围着我,它们张着大嘴,嘴角裂开,露出尖利污秽的牙齿,做好了饱餐一顿的准备。
就在我静静等死之际,一只手猛然拉住了我的衣领!
这只手拖着我往水面游去,这些人面鱼见到嘴的食物飞了,都扑棱着向我涌来!情急之中我被撕咬了好几口,小腿肉都被啃去几片,求生的欲望让我重新挣扎,有了那手的帮助,我很快就浮出了水面。
救我的是谁?我原以为会是不堪永生重负的张立本,可上了岸,咳嗽了好一阵,我定睛一看,眼前的,竟是我妈!
她的湿发贴着脸,显得那么瘦弱。周围的村民都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祭台,还有几根火把。
还不等我缓过气,妈便把我搀扶起来,拉着往山下逃。
“妈,你……”我惊讶之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没有看我,只顾着拉着我跑,我体力不支,又呛了水,跑得跌跌撞撞,她便把我背到背上,继续下山。
我忽然想起,我12岁那年被打得快死时,我妈一直哭喊着拦村民,而在我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时,也是我妈喂我一口一口吃了那盆鱼肉。
照张立本的说法,我妈吃过鱼肉之后,魂已经换成了人面鱼,但是她为什么又愿意来救我,甚至不惜破坏这场祭祀?
她的潜意识里,还认得我这个儿子!
眼眶一热,我擦干眼泪,这才发现山路漫长,我妈走的不是回家的路,而是离村的路。
“妈,我们要去哪?”我有些慌乱,虽然村子是回不得了,但是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我妈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忽然传出沉重的脚步声来,我猛的一回头,来者竟是张立本。
他还活着!
他大喘着气,面色发红,跟我们一样浑身湿透,但衣服上有大片的炭灰,身上还有一股很重的火油味。
这时我才看到,山村的方向,通红的火光照亮了那片黑夜。
我们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13
后面的山路越发难走,我妈跟张立本轮番背着我,饿了就摘果子、吃野菜,渴了就喝山泉水,我数着日子,足足走了13天,才终于走到了城镇的大街上。
我从来没有出过村子,但听说镇子上人很多,特别热闹。
可这大白天的,街上却一个人也没有,街上的石砖缝隙里长满了杂草,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走过。
街道两边都是高楼,可商铺也都关着门,我上前看了一眼,大门上沾着厚厚的一层灰,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碰过了。
张立本捡起一块石头,砸了一家商铺的窗,从里边拿出些像馒头一样的食物,我们三人分着吃了,味道怪怪的,但能填饱肚子,我也恢复了些体力。
“这里怎么像一座死城?”张立本觉得奇怪。
我心里生出一股恐慌,感觉不妙。
到了晚上,我们想找个住处,来到一个房子前,张立本熟练地拿石头砸碎了玻璃,打开了窗。
我们爬进去后,却看到极诡异的一幕——
屋内的躺椅上躺着一具人的尸体!
他皮肉尽烂,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姿势怪异,手脚扭曲。
张立本看了也吓一跳,说道:“这座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人死状如此惨烈。”
我这才猛然想起,几年前我翻阅张晓燕的笔记,其中记录有说,从我们山村出去的人,身上带了传染性极强的远古病毒,足以致死,且死者都非常痛苦。
看来……从那时起,就已经有人被传染了,传染的速度极快,范围极广,眼下看来,整座城的人,恐怕早就死光了!
张晓燕的口音是南方的,而我们是北方山村,我不敢去想象,这世界是不是已经全部沦陷。
终究还是因果有报应,如果没有那些急于长生的族人,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我以为我们逃离了山村,离开了地狱,可没想到,这外头的世界,还是一片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