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乐青赶回卫生间的时候,Keely已经苏醒。她被好几个阿婆围住,关心地问这问那。见连乐青进来,Keely匆忙分开人群,一手清点包里的东西,一手揉着后脑勺向她走去,没发现翡翠戒指,一张美丽脸顿时惊慌失措:“乐青,戒指……”
“被抢走了,我刚刚追出去,但没追到那人。” 连乐青叹口气。
“你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没有。”大约十分钟前,Keely忽然接听了林如峰打来的电话,那边却久久没有声音,她正觉得奇怪,就觉得后脑一疼,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然后便没了知觉,“对不起,乐青,我把事情搞砸了,接下来怎么办?”
“你人怎么样,走,我带你去医院。”连乐青说着轻轻地推了推Keely,让她去医院好好检查,千万别留下什么病根。
“我真的没事。”Keely担心地问:“倒是严先生那边……”
“我们先实话实说。能不能在怀遥姐面前随机应变,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他那么会经营,不管做什么事,也许留有plan B。”
虽然连乐青努力挤出个笑容,但心情糟糕到极点。这大概算是做寻宝猎人以来,最失败、最丢人的一次了吧。严格不拘小节、出手阔绰,从没怀疑过连乐青她们的行动和计划,全程配合,可她们呢,偏偏在他开口表白的关键时刻,再次弄丢戒指,破坏了他精心策划的告白。
连乐青本以为严格知道这件事会勃然大怒,哪知道对方只是摆摆手:“没关系,每样东西都有自己的命数和缘分,或许我和它的缘分未到吧。”
“那怀遥姐……”连乐青没有看到谢怀遥的身影,觉得有点不妙,鼓起勇气小声问他。
严格脸上还挂着笑容,眼里流过说不出的凄然落寞,真是像是大师讲的翡翠故事里,那个对傅明钰将军一往情深,却始终不得他心的庆和:“她有事先走了。我和她的缘分也是未到。”
这样说还不如把她痛骂一顿、甚至打上几拳呢。
连乐青一个劲儿地向他鞠躬道歉,然后垂头丧气地和Keely打车回家。
就在她开门的瞬间,突然一双手从后面伸出来,按住她的肩膀。
连乐青的心立即悬到嗓子眼。她急速侧身,曲起手肘,猛击身后人小腹,想用学过的简单防身术,将那人撞开。然而那人身形高大,力气了得。连乐青的全力攻击,在他看来,就跟小孩子间的嬉闹一般。接着,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推进屋里,按倒在沙发上。
连乐青只觉得胳膊都要被掐断了,小脸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几乎不能呼吸,她想要大叫救命,却被那人一把捂住嘴。
紧跟进来的Keely,听到她的闷哼,慌忙开灯,看清楚了“袭击”人后,松了口气。“钟先生你怎么来了?”
连乐青一抬头,撞进一双深邃而又意味不明的眼里,松了口气,接着坐起身,怒气冲冲地将钟维勋推开:“你这是做什么?差点要了我的命!”
钟维勋比她更生气,眸色沉如深夜:“你也知道要命?我只是在模拟你会遭遇到的事,你明知道自己只会酷跑,非要逞强去抓贼?男人和女人力量有多悬殊,你不知道?忘了我对你的告诫?”见她小脸被憋得通红,眼神委屈巴巴,心里滑过一丝不忍,语气却依然严厉:“以后能不能别再干这么不自量力没脑子的事了!”
连乐青一整天都处于压抑状态,就想回家缩在她的柜子里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哪知一开门,不但被袭击,还遭到“凶手”劈头盖脸的数落。
她终于忍不住火山爆发:“对对对,我没脑子没本事,你也不必到这里来展现你的智商优越感,如果你钟大少爷喜欢温室里的娇花,大可以去找别人,不要觉得我非你不可,没有你,我也安安稳稳活了二十五年!我就算不要我的命,也没碍着你什么事!”
钟维勋嘴角抽搐:“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我是我,你是你,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连乐青不怕死地高昂起头,一双倔强的眸子凝在一处。其实刚说完这话,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为什么她能在Keely面前控制情绪,就不能在钟维勋面前受半点委屈呢?
两个人四面相对,明明是暧昧的姿势,空气中却全是剑拔弩张。
钟维勋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没有半点温度,原来在她心里,两人的界限如此泾渭分明。
他笑自己关心则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一个根本没将他放在心上的人陷得如此深。
撑在沙发扶手的长臂无声地滑了下来,男人迅速平复了表情,没再说一句话,留给连乐青一个优雅的转身。
连乐青见他这就走了,心里难过,想说点什么留住他,可自尊不允许,她只能装作吵架得胜的模样,双手抄在胸前:“这人怎么这样,控制狂,总是把别人当成他的附属品。”
说到这里,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提高音量道:“不送!”
那高大的背影一僵,更加决绝地迈开步伐。
连乐青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她揉了揉眼睛,倔强地扭过头,跑回自己的卧室,钻进柜子里躲起来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吓唬人,威胁人,没让你走,你走什么走,让你走,你也不能走啊!
这一幕都看在Keely眼中。
向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人知道Keely心底有多羡慕连乐青,羡慕她能够这样被人妥善地保护着,即使偶有争吵,也是甜蜜的,鲜活的,不像自己,以前和林如峰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不常吵架,多数时候他总是无条件无理由迁就她,而现在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了。
Keely忽然想起了白天那通让她慌乱的电话,那串数字她没有存名字,可是分明是林如峰用过的号码,然而林如峰现在人还在监狱,那打电话的人会是谁!?
她当时看到这个号码的时候,有一瞬间几乎产生了错觉:他回来了,然后,便像着魔般拿着手机走到无人的角落……
如果不是因为一想到那个男人就心烦意乱、百般滋味绕上心头,她也不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引开,进而酿成大祸。
Keely讨厌这样的自己。
心事重重的Keely强行将自己从这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抽回,走到连乐青卧室门口,敲了两下门,隔着门板安慰连乐青:“乐青,你也别小孩子气了,钟维勋还不是担心你,男人都是这样的,嘴上强硬,更何况钟维勋这么优秀,你都不知道北城多少女人千方百计想要接近他,以后,你别只图口快,给他一点面子。”
好半天,连乐青才红着眼睛,出来开门。明知道Keely是为她好,说的在理,可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她抬头辩解道:“就他金贵,我就不金贵了,就他要面子,我就不要面子啦?Keely你到底是谁的朋友?”
这问题有点微妙,想到钟维勋那张英俊帅气的脸,还有担忧的神色,Keely眼神一闪,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从冰箱里翻出片面膜贴脸上:“美貌和智慧的朋友。”
“噗。自恋狂。这点你和钟维勋简直有得一拼。”连乐青破涕为笑,脸上又恢复了一点神采,她走到Keely旁边,从冰箱里找了个冰袋,冷敷了一下跑得酸疼的脚,还想找点吃的垫垫肚子,哪知道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伴随着肚子里咕噜噜的抗议声,她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随便穿了双平板鞋,准备去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关东煮。
老式的小区楼下,一辆黑色的SUV停泊在停车位上,连乐青一抬头,看到钟维勋靠在那里,路灯昏沉,没有星月,他修长指尖夹着根烟,靠在车上,正在吞云吐雾,远远的只看一个侧影,一点猩红,忽明忽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样子的他看上去有几分孤独。
Keely都说了北城的女人都想接近他,他又怎么会孤独呢,一定是她想多了吧。
可连乐青还是被落入眼前的一幕撞得胸口发闷,鼻子酸酸的,仿佛下一秒,泪水就会顺着脸颊掉下来。
她从来都不知道吵架是这么让人难过的一件事,她明明想过去和他服软,却要强忍着自己不和他说话,假装没看见他的样子。
“连乐青,”钟维勋见她目不斜视,微微怒了,“你站住。”
连乐青哼了一声,站在原地,与他不过半臂的距离:“干吗,有话快说!”
钟维勋眼光向下,他虽然还在气头上,但是刚刚就发现她走路有些不对劲,猜想可能又是脚受伤了,心下一软,骄傲的姿态稍微收了收:“你傻不傻,你以为我为什么独独对你有掌控欲?我不是严格,我不能和我爱的女人若无其事的保持着朋友的距离。”
连乐青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仰头看着他,觉得这一刻的他身影格外伟岸,有着莫名的安全感。
他沉声说:“我是个男人,会担心自己的女人,每一次怕你接到危险的项目,无法时刻在身边保护你,我对你的要求并不高,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先学会自保。”
她没想到这个傲慢的家伙会和他解释这么多,其实今天她不是真和他生气,只是刚巧找到了发泄的窗口,所以将负面能量一股脑倒出来。这一刻,听到他的真心话,心里早就败下阵来。可是她想起以前听人说过,在情感关系中,女孩子不能表现得太容易妥协,于是就事论事解释道:“其实我追贼的时候想到了你说的话,真的,我真的想到了,所以速度就放慢许多,不然我早就追上那个贼了。”
钟维勋:“追上去,急不可耐地送人头么?”
“钟维勋,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来,啊,有时候真是受不了这个男人的刻薄,她觉得熄灭的怒火,又有了燃烧的苗头。
钟维勋:“笨蛋。”
“向我道歉。”连乐青自认为是个大度的人,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胡搅蛮缠,“本来我只是想吃关东煮的,但某人今天把我气坏了,我要好好补充一下营养,所以,某人请我吃大餐吧。”
她的头发好像长了一些,脸上没有一丝妆容,素淡的眼角眉梢却不显得单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种少女特有娇俏,像道明媚的光,光彩耀人。
“这附近有家不错的意大利餐厅,我已经订好了位子。”钟维勋原本就想带她去吃饭的,可是在楼下等了很久,也没见到人,打了Keely电话才知道她居然去追贼了。
连乐青立马摇头:“不行。”
“那要吃什么?”
“火锅。”
“你是指烧一锅红油,然后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里面扔,煮熟后可以吃的食物?”钟维勋无法把这种垃圾食物跟大餐画上等号。
“不对。”连乐青嘴角泛起一丝狡黠的笑容,“是烧一锅特别特别辣的红油,把各种美味的东西往里面扔,煮熟后很好吃很好吃的食物。你敢吃吗?”
钟维勋怎么舍得拒绝这张满眼期待的脸,最终还是驱车去了她指定的火锅店。
这个时间虽然过了饭点,但火锅城的食客依然众多,楼上都坐满了,只有楼下还有座位,也是其他客人刚刚用完餐,桌上的狼藉杯盘残汤冷饭还来不及收拾,连乐青不顾服务员“很快就收拾出来了,你先稍等一下” 的善意提醒,生怕别人抢了她的座位般,拉着钟维勋站在旁边等着人收拾。
钟维勋也顺着她,竟然什么也没说。
麻辣香锅的锅底很快就上来了,硕大一盆摆在桌上,红油盖了厚厚一层,上面飘着灯笼椒、八角、姜还有一些口味的调料,钟维勋素日饮食清淡,这会儿,瞧着油在锅里一点一点煮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连乐青欢快地拿过菜单说:“我要点猪脑。”
“你这是以形补形。” 钟维勋笑她,眼角的宠溺却掩藏不住,服务生看了都不禁欣羡。
“你别说话。”连乐青瞪他一眼,一手握着服务员递过来的铅笔,另一只手支在桌上,压着菜单一角开始熟练地点菜。
点完菜,发现钟维勋慢条斯理地用茶水把杯盘洗了一遍,他这个人,即使在这种地方吃火锅,也是优雅得体的,让连乐青叹为观止。
钟维勋喜欢看连乐青吃饭的样子,小嘴辣得红通通,脸蛋也红扑扑地,表情十分生动。
她一边自己吃着,一边不忘“关照”他,往他碗里夹了好多毛肚、黄喉、猪脑,招呼到:“这个好吃,你尝尝,尝尝嘛。”
钟维勋笑着吃了几块,入口辛辣微麻,微微蹙眉。
连乐青忽然放下筷子,说:“不好吃吗?你看,我不让你吃西餐,非让你吃火锅就是掌控欲,但看你又心惊肉跳的,就是……就是担心。”
她说得一本正经,钟维勋哭笑不得,摸摸她头:“所以你是说,你对我也有掌控欲。那你还让不让我走阳关道,你走独木桥?”
连乐青:“……”
还真是鸡同鸭讲。
钟维勋却在桌子下,握住她的左手:“我去你的独木桥。”
连乐青想把手抽回来,却被钟维勋握得更紧,她依依不舍放下筷子,腾出右手,叫了服务员过来加单:“钟维勋,你多点些你能吃的,用白水涮一涮,就不辣了。多吃点,不然晚上会饿肚子。喏,这里的豆腐不错,海带也嫩,土豆也好吃……这些相对来说比较健康。”
他忽然笑着对她说:“连乐青,我知道了。”